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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第 2/4 页)

    柳钧仔细看完,嘴里只会说一句话:“这钱挣得太容易了。”他心里很快将交易所得折算成腾飞的收入,腾飞需要发生多少啰里八唆的事,耗费多少人的集体努力,花费多少的时间,才能取得相同收获。

    “所以你看,只要是我们都看好的,准没错。现在我有些犹豫不决……”钱宏明跟柳钧详解这几天来的形势变化,他又有多少下单,还有多少剩余资金可以操作,而眼下国际形势表明,资源市场短期内显然波动挺大,可期货喜欢的是波动,有风险才有回报,关键是怎么走好每一步,以免已经进场的资金亏本,尽力在波动中顺势而为。

    “眼下小亏,别担心。不会没希望。”柳钧看着后续数据,尽力安慰将全部身家压进去的好友。

    “担心有一点儿,但不大。不过今天看着收益渐渐收窄,直至小亏,我仿佛从那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我们已经不是玩模拟,而是真刀真枪。刀刀割肉,非常考验意志力。幸好你出关了。”

    柳钧责无旁贷,即便不想盈利,眼下也得先帮朋友脱困。两人在钱宏明的办公室里讨论至深夜。结束时候柳钧才发现他的体力快撑不住,而且他那边还有大学的教授和陪同的同学忘了接待。他不得不赶回宾馆,不敢打搅老师,只能找同学赔个不是,出来后被他爸埋怨得差点疯掉。

    不过无论如何,研讨会总算是顺利结束了,结束后各方的反馈都不错,看起来高新技术企业认定有望。柳钧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专心研究期市波动。他也将一部分腾飞的流动资金补充进去。腾飞的流动资金本就紧张,这么一抽血,日常运作便有些捉襟见肘。但是柳钧想,很快,他会以期货所得反哺腾飞。但腾飞上下的知情人开始怨声载道,工作认真的得不到嘉奖,工作松散的得不到惩罚,整套管理体系仿佛方向盘失灵的汽车,走得漫无目的。

    终于有人敲开柳钧的门,竟然是孙工与廖工这对冤家结伴而来。他们两个不等柳钧说话,就自说自话地坐到柳钧对面,眼光不再平静,仿佛压抑着愤怒。

    “我们强行阻止车间开工,动用的是厂规第三章第五条,我们认为柳总签发的工艺不对,我们以研发中心名义强制车间停工。”

    “这个产品是我负责研发,敲定工艺的时候我正病假,原以为有柳总在,我只要安心养病,这种小问题柳总洞若观火。”廖工将手中工艺交给柳钧看,“红线划出那道工序,柳总请看,这么走捷径,强行加工产生的应力怎么办,等着交付的时候部件开裂?”

    “这么显而易见的错误,绝不应该出在一个从业十年的高工身上,唯一解释只有:不认真!”

    两个高工你一言我一语,基本上不留情面,批的都是柳钧以往一直重点狠抓的条目:不认真。柳钧简直无地自容。起先,两位高工的批评对事不对人,讲的都是技术有关的问题,因此句句一针见血,打得柳钧体无完肤。但是孙工后来见老板脸色通红,就安抚了一句:“柳总应该不会是不小心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是我看你最近住公司的时间多,按说不会有太多分心的家务事,不过你年轻人……”

    “我最近在帮朋友做一个项目,投入的精力非常大,很多高数计算。”柳钧连忙踩刹车,免得他们怀疑他色迷心窍,酒色过度,“对不起,工作中大大分心了,害廖工提前结束病假赶回来。我很快改进。”

    “我们倚老卖老,索性多说几句,柳总,这几个月……公司在严重退步,质量上退步,生产上退步,管理上更退步。还有资金,下面车间已经好几次为流动资金断档停炊了,太动摇军心。到底怎么回事啊,不能再这样了,你不心疼我们心疼,你不能让我们下面做事的失去指望啊。”廖工虽然平时话不多,可真说起来,都是掏心挖肺的话。

    “柳总,春节后你一直没给我们中心开会讨论新的研发方向。我已经两次书面提醒,不知道柳总看见没有。”

    “柳总,我这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藏不住话。你老板三心二意,我们该怎么办?我们都是做事的人,不想吃闲饭。”廖工说到这儿,下面挨了孙工一脚。廖工也一想不对,这不是明目张胆地造反吗?赶紧闭嘴。

    两位高工盯着柳钧将工艺改过来,重新签字,才拿走告辞。柳钧被训得像个小学生。但两位高工不放心,又偷偷一个电话打给太上皇柳石堂。柳石堂还以为儿子老大不小内分泌不平衡,竭力婉转劝说儿子有必要忙里偷闲享受生活,不能一心扑在工作上。柳钧倒是没想到有人通报了南辕北辙的爸爸,他给他爸弄得哭笑不得。这么多人提醒,柳钧意识到他应该合理安排时间,不能太沉迷期货。

    柳钧几乎是左手斩右手地克制上网时间,这个过程很痛苦,就像几年前戒烟一样,有一根神经根本不听他的指挥,放肆而妖孽地自说自话。而且还有钱宏明三不五时地跟他来一个热线,就像有人硬塞给戒烟的人一根好烟,柳钧经常为此破戒,打开电脑。终于,连年轻而胆小的会计也找上柳钧,告诉他这个月的办公费用即将超过硬杠子,问柳钧有几笔等待付款的支出要不要收回。如果不收回,超出部分需要另外走一套财务签字程序,才可以入账。

    公司的财务都是柳钧一支笔签名,他认为自己一向把关严格,怎么可能一个月多出好几笔超支的,他心里有些怀疑,就让财务拿最近三个月的账簿和凭证来查。查账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在电脑上做一个表格,一个月发生的费用全部列出,下个月有类似费用就列在一行,对比之下,一目了然。对比,最说明问题。显而易见,一个月比一个月,不仅支出项目增加,单项支出额度也逐月提高。柳钧越来越觉得问题严重,这几个月他的把关似乎越来越松。

    但查账期间,钱宏明一个电话打来,汇报今天战况。两人将被杠杆放大的资金几十万、几百万地一议论,柳钧再回头看凭证上几十、几百、几千的小支出,心里很有点不耐烦。碍于对面坐着被他拉住加班的小会计,他只有继续对账。等心情慢慢平复,柳钧忽然惊悚,钱宏明来电的一前一后,他的心态出大问题了。工厂的工作必须拥有按部就班细碎耐心至极的心态,期货操作则是不同,在期货市场,随着资金的杠杆放大,人的贪欲、情绪等也成倍放大。现实表明,他显然做不到在两种心态之间游刃有余地切换。这就是三个月来费用逐月增加的原因。因此他面对的问题不是减少关注期货的时间,而是面临两种选择:选择一心一意做期货;还是选择一心一意做工厂。

    当千头万绪提炼成非此即彼的选择时,柳钧没有犹豫,即使心中抱有很大遗憾,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工厂。他自嘲地心说,啊,钱不是最重要的,人生需要有追求。与财务一起查完账,柳钧就电告钱宏明,今天开始他退出,绝不回头。原因只有一个,继续炒期货,他的公司不出三个月会垮掉。唯有斩草除根,柳钧才能戒掉所有的瘾。

    一夜睡过,柳钧回首做期货的那几个月,真如鬼迷心窍似的。他是亚当·斯密的信徒,他一向认定唯有制造业才创造价值,制造财富,因此他将制造和科研奉为他的信仰。可前几个月,他竟将宝贵的时间贡献给赌博一样的所谓金融事业。那几个月,他几乎早上睁开眼就打开电脑,先看全世界行情变化,晚上闭上眼睛前最后一件事一定是关电脑。他是真的荒废了腾飞的工作。柳钧深信,这几个月里,不会仅仅办公费用出问题,一定还有更多浑水摸鱼。

    而他首先要做的不是亡羊补牢,而是于上班时间全心投入抓生产抓质量。果然不出所料,抽检成品库产品的质量合格率并不是百分百。有些铸件竟是出现肉眼可见的砂眼,也被鱼目混珠当作成品。至于原因,无非是质检高抬贵手,车间少扣废品率奖。这几天,一口气查出好多问题,包括产品质量的,包括管理程序的,处罚单开了一叠,光是激光打印机就运作了近半小时。

    可这些都只是马后炮,柳钧流着冷汗想到一个严肃问题,在他鬼迷心窍期间,不知有多少不合格产品浑水摸鱼,又不知有多少疵品流到客户手上。像他腾飞这样的小规模制造企业,放到偌大的中国,几乎是沧海之一粟,毫无优势可言。腾飞得以安身立命,唯有品质,而眼下,他似乎自毁江山了。柳钧一时委决不下,要不要将产品召回。如果不召回,需不需要派人去下家重新验货。而后者若是做出来,几乎可以毁掉他用两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腾飞质量百分百的信誉保证。可如果坐等疵品被发现,更毁信誉。怎么办才好?

    与此同时,柳钧利用八小时以外时间,全面彻查这几月的所有凭证。令他胆战心惊的是,好几张凭证明明是他的签字,他却对其绝无印象,毫无疑问,他签署那些凭证的时候,大约正全心关注伦铜沪铜的起落。他这种精神状态,账目怎能不出问题?他发现最近几笔短驳到内河码头的运输费高得异常。他既然做铜期货,当然也关心国际油价,在近期国内油价并无显著上涨的前提下,运输费怎么可能上涨?柳钧叫来掌管储运的员工,指示要么压价,要么换运输公司。

    很快,员工就反馈,那家运输公司方老板声称,要么原价做,要么拗断。柳钧以为很简单,拗断就拗断,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不曾想,运输市场说大很大,说小很小,尤其内河码头短驳运输,那真是铁板一块。与方老板拗断之后,再联系其他运输公司,要么一听腾飞的名字就摇手谢绝,要么有不知套路的拉上腾飞的货色去内河码头,结果要么不得其门而入,要么被不知哪儿蹿出来的人围着车子砸。几天下来,腾飞陷入只能进不能出的尴尬境地,发货工作陷于停顿。

    柳钧悔得肠子都青了,若不是他前阵子鬼迷心窍,怎么会有货运价格偷偷小幅快跑,涨到眼下高价。而吃多了高价运输费的货运公司自然是不甘自行降价,谁肯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柳钧想到申华东家大业大,旗下几家公司的日货运量惊人,应该与那些人有些关系。他找申华东咨询,果然没问错人。申华东了解内幕,本市内河码头有限,自从私有化开始,几年下来几乎被一群老乡收入囊中。那群老乡身在异地,自然非常团结,经常抱团议价抱团接货,似乎内部有一套不为人知的运作体系,带点儿暴力,带点儿江湖。柳钧眼前一黑,想到在本市很有名气的杨巡那个老乡团,幸好申华东答应帮助协调。

    他们晚上约一家酒吧见面吃讲茶。与运输公司方老板一起来的是申华东家的长期合作运输公司老板,与申华东口口声声称兄道弟。用申华东朋友的话说,他是押着方老板过来讲和。但他们那行有规矩,破镜重圆,喝三杯交杯酒,从此揭过,见面都是朋友。申华东那朋友二话不说,也不管酒吧规矩,去柜台摘下六只红酒杯,倒满六杯绿瓶红星二锅头。酒保一看那人架势,什么都不敢说,任他们拿自带的酒在酒吧的场子自由发挥。

    柳钧看看瓶子上明晃晃的56°,心说这哪是喝酒?这基本上就是灌酒精了。可是再看看申华东朋友与方老板手臂上年糕般粗的纯金手链,以及方老板手背青郁郁的一个“忍”字,他知道今天逃不过去,能用喝酒解决,已经是看在申华东的面子上了。柳钧只能豁出去,强笑着与方老板交臂喝下三杯绿瓶二锅头,顿时整个人跟火球一样,全身发烫。后来的事他全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身处医院。柳钧以胃粘膜损伤吐血和酒精中毒,终于了结他一度鬼迷心窍在腾飞造成的亏空。

    柳石堂得知此事,更加生气钱宏明,一心认定儿子是中了钱宏明那小子的圈套。他找到钱宏英骂了一顿,钱宏英唯有唯唯诺诺。钱宏英虽然而今一心工作,做得风生水起,可是她的地位越高,心里越留恋阳光下堂堂正正的生活,便越发担心她过去的阴暗被人挖掘揭发,而柳石堂是她最忌惮的那个。等柳石堂离开,她便一个电话打给钱宏明,将钱宏明骂了一通,要钱宏明从此远离柳钧,不许招惹。钱宏英问弟弟,柳钧是一个能提醒痛苦回忆的人,为什么一直巴着柳钧不放,除了友谊,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潜意识,自虐吗?

    钱宏明回答不了,可是姐姐的问题又提醒他,为什么?理智分析,他应该离柳钧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见。真的只是友谊吗?难道不仅仅是友谊吗?

    柳钧虽然将养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可腾飞却犹如“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终于拿到质量体系认证了,起码以后走国企正门有了一张硬pass。高新企业认定也批下来了,不过批下来的同时,一个经办人员从柳钧这儿私人借款五万,倒是给了一张借条,不过借条上面不见约定归还日期。

    腾飞公司开始走向一条被政府关注的轨道。柳钧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关注多了,揩油的也多了,不过给的政策也多。政策在某些人手里是弹性的,可以给你上限,也可以给你下限,端看你企业主拎不拎得清。柳钧显然不大拎得清。只是眼看研发能力在业内公认不如他腾飞的市一机获得更多关照,柳钧心里到底有点儿不平衡,可也只能认命,申家在本市散枝开叶,根系发达,岂是他腾飞可比?

    02

    柳钧还在亡羊补牢的当儿,市一机与技术合作伙伴的谈判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此次谈判,是市一机有史以来第二次走出去。与以往的盲目出走不同,此次走出去的掌舵人是申华东的父亲申宝田,当年,申宝田是最密切关注市一机首次合资遭遇合同陷阱的人群之一,也曾为市一机当年的合同解套出谋划策,因此早在第二次走出去策划之初,申宝田就凭经验简单扼要给出一个备忘,指示几处重点关注。申华东全盘操作,几乎是完全将杨巡招聘来的董其扬隔绝在合作谈判之外,申华东看不上土mba董其扬。于是董其扬处境尴尬,但按兵不动,每天按时上下班,即使办公室门可罗雀。

    反而是柳钧虽然查漏补缺忙得一塌糊涂,却经常被申华东请去做技术高参,以免市一机在技术转让方面重蹈当年之痛。即便是柳钧也看出申华东强势排斥董其扬,他私下规劝申华东妥善处理,爱才惜才。但申华东有申华东张扬的行事方式,他甚至提请柳钧充当媒介,与董其扬商谈分手价码。

    柳钧不愿接腔,转了话题:“你怎么带我走后门?太绕了,前门又没在修路。”

    “前门有个疯子等着砸我的车。那疯子以前是市一机正式工,市一机还是国企时候停薪留职,现在忽然想回来上班,人事当然不同意,那疯子就闹到我办公室,扬言他既然当年没将档案转出去,我们现在也无权将他的档案转送到劳动局,我们得对他终身负责,不答应就砸车。我只好避着走,又不能剥夺疯子人身自由。”

    “你这不算什么,对方最多给你造成一些不便。我以前一个员工偷图纸,被我设法抓了送去坐牢,他坐牢期间老婆带着儿子跑了,老娘走投无路跳河自杀,他刑满释放就找我,威胁说他这辈子被我害了,他现在是亡命之徒,我要么给五十万了结此事,要么等着挨闷棍。你说这是什么事,才刚按下我爸车胎被戳那头,又来一个更要命的。做企业成高危行业了。你爸做了那么多年企业,有没有人找上门?”

    “怎么没有?我小时候有阵子好几个人吃睡都赖在我家,现在我爸地位超然,底层有纠纷不大会找上他,轮到我挨枪子儿。前阵子我们开除一个好吃懒做的清洁工,结果清洁工她爸打上门来,正好我出门经过门卫,那人操起凳子就飞过来,我幸亏跟着你学拳脚了,要不然出人命。还有质检跟车间打架,整个大车间的械斗。说起来咱什么没见识过?这两年大风大浪全经历了。”

    “唉,全武行,车间遍地冷兵器,我那儿也闹过这么一出,才夏天的事儿,我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一测血压准超标。我那天抢了一根螺纹钢撬棍进去劝架,撬棍一头尖嘴,一头鸭嘴,近一人长,真要出手,准一手一条人命。事后他们说我那次红了眼,真像要杀人,他们就怵了。至于每天的小打小闹,唉,我现在已经麻木了。我现在修炼到可以麻木不仁地途径吵架斗殴现场而不出手,只打电话给当事人的直系上司,让他们顺序处置,得道了吧?”

    “你知道我爸怎么说,他说等哪天我修炼到听说车间出了人命依然面不改色,我才可以回集团上班。他说人做到一定层次上,拼的已经不是脑力,那层次的人都差不多聪明,而是比耐力,看谁更沉得住气,沉得住气的人才能思虑周详,少出纰漏。我目前还做不到,我还喜欢真心实意地拍案而起,而不是装腔作势拍给别人看。”

    柳钧闻言,顿如醍醐灌顶。想想最近因谈判而频繁接触的申宝田,想想他一直视作偶像的宋运辉,再想想自己这几年走过的坎坷,以及性格的前后变化,他心中千言万语,却只吐出四个字:“原来如此。”他现在唯有佩服他爸,当初哪来那么大胆魄,让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独挑大梁,换他可不敢,他只会学申宝田,先发配儿子做一方诸侯历练几年再说。

    十月,好多人结婚,其中就有杨逦和余珊珊。余珊珊给柳钧寄来一张喜帖,柳钧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出头绪,原来是嫁给烟草公司某大头的公子,余珊珊也顺便进了烟草公司吃皇粮。有关那个烟草公子,传说不少,普遍不佳,柳钧不晓得余珊珊怎么会找这种人,而且动作如此迅速。而杨逦的喜帖则是约请吃饭,见面递交。虽然婚礼之前准备工作繁忙,可杨逦竟然拨出一晚上时间,单独与柳钧吃饭。饭店由杨逦选择,柳钧先到,进包厢往窗外一看,正好面对杨巡正在建造的五星级酒店。淡淡夜色中,只见体量庞大的裙楼,与巍峨耸立的主楼,柳钧即使不是建筑业从业人士,也能从中见识到杨巡的实力。他在心中叹了一声气,将窗帘拉上。

    杨逦穿一件真丝吊带连衣裙,外罩西装短外套,配一串滚圆的白色珍珠项链,既妩媚又干练。杨逦心知柳钧不可能去参加她的婚礼,故拿来喜糖,今天就送了柳钧。柳钧也掏出贺礼,一套skii礼盒,乃临时抱佛脚,请崔冰冰帮忙从上海寄来。

    “同一楼层的邻居,竟然事先不知道一点儿信息,你保密工作做得忒好。”柳钧替杨逦拉开座椅,“新郎官呢?等新郎官来了再点菜吧。”

    “他不会来,他在新房盯着打扫呢。看看我们的婚纱照。”

    柳钧心里生出一丝狐疑,接婚纱照翻看,见新郎官是个健壮的青年,与杨逦站一起,显得稚嫩。倒不是年龄上有差别,而是神情上,一望而知的单纯。看看对面老练点菜的杨逦,再看看婚纱照上的新郎,柳钧更是心生诧异。

    杨逦早已感觉到,爽快地笑道:“有话直说便是,藏藏掖掖做什么。我家新郎官性情阳光,心胸坦荡,懂得体恤家人,尤其难得是做一手好菜,多好。找丈夫嘛,又不是找情人,人好才是第一位。”

    柳钧开始还真信了,可杨逦越往详细解说,他越怀疑,但他刚决定学习见怪不怪,就微笑道:“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人品好最要紧。最近忙什么?宾馆筹建是个大工程吧。边打边学?”

    “我熟悉五星级宾馆运作,现在的主要工作还不是具体事务,而是洽谈酒店管理公司。原先我们谈的是香格里拉,但现在看来香格里拉条件太苛刻,准备多谈几家。嗯,市里刚划出一片地做科技园区,我前儿过去看了一下规划,你倒是动作麻利,比我还快一步啊。你看中的那块地两面环水,风景极好,唯独对岸一座寺庙大煞风景。准备搞开发吗?”

    “搞什么开发,我老老实实做实业。公司产能扩张,原先的土地不够用,只好把研发中心迁出来。那块地风景不错,适合规划一个可以安静思考的环境。说到底我就是一名大管家。我们的企业人员构成与其他企业不大一样,我们更侧重人,研发中心的科研人员是公司的宝贝,我需要为宝贝们创造最好的用人环境,才能留住宝贝。科研人员大多人到中年,拖家带口,他们需要方便的生活环境,和孩子入学的好校区,这些,只有城市才能提供更好的。科研人员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也要求高一点儿,也只有城市才能满足。创造条件一要户口二要钱,所以我看中科技园区,那儿的集体户口归属于市区,我们公司作为高新企业,可以用引进稀缺人才的政策为我们的科研人员办理市区集体户口。那么未来科研人员在市区买了房子,从市区集体户口迁到自家市区房子就很方便了。如果是郊区集体户口就没那么容易。再有我公司自身的考虑,科研工作不同于坐班,有时候灵感上来,却赶上公司班车接送时间,不跟班车吧就得住公司宿舍,跟班车吧明天就没那兴奋点了。如果工作地点在高新区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那儿有市区公交网,而不是现在这边工业区的城乡公交,晚上不到六点全停班。另有一个客户接待的问题,现在已经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现在酒再香也得将门面放到闹市去。还有很多理由,你做了那么多年管理,肯定比我清楚。”不过柳钧没有说占有优质地皮即等于拥有银行承认的优质资产的想法,那是崔冰冰教育他的结果。

    “确实这样,你为你那些宝贝员工可算是考虑到极致了。不过既然你还没付款,我还是要把大实话告诉你。本地老话有说,庙前穷,庙后富,庙左庙右多寡妇。那块地正处庙前,风水大忌。否则你想,那么好的地段,哪儿轮得到你打主意?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俗?呵呵,近年看地多,接触的都是这方面的知识,想不知道都难。对于寺庙,我可以无神论,可是我的客户们会用脚投票,我不得不考虑周详。”

    柳钧哑然失笑:“我说呢,我一眼看中的地块怎么没人跟我竞争。无所谓,我那儿搞纯研发,与客户无关。太好玩了,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还懂得这种东西。”

    杨逦小心地看着柳钧笑得心无芥蒂,而不是嘲笑,才放心。“没办法,吃饭家什,不得不知。不过我得提醒你,那块地未来升值潜力就差了,年代不同啦,拆庙的运动可能不会再来。”看到柳钧心悦诚服地点头,杨逦心里欢喜,“这种事我以前也挺排斥,你知道我为什么熟悉五星级酒店吗?以前……我们这一代算是看着琼瑶长大的……”

    “我看古龙。”

    “都是充满梦想的文字。那个时候,我向往看不见的阶层,看不见的生活,那个时候五星级酒店是最佳也是唯一的窗口,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五星酒店工作的机会。看不见的阶层,唉……我大嫂就比我明白得早。我最迟钝,最近才明白一个道理,草根出身的人,心里永远是野火烧不尽的草根。”

    柳钧听得莫名其妙:“我国改革开放二十几年,真正好日子才不到二十年,可以说遍地都是草根,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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