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 2/4 页)
两名消防员开始用电锯锯断车门。陆晨曦止不住地流着眼泪。
电锯冒出火花,不多时,消防员将割断的车门抬开,鲜血迅速从程露胸口溢出。
陆晨曦从杨羽那儿抓过纱布,听陈绍聪的声音紧张得嘶哑:“体内部分已经挪位了!”陆晨曦头都没抬地说道:“是腔静脉,确实是腔静脉!稳不住了!必须拔出断裂窗框!”
陈绍聪失控地大喊:“等一下,两千毫升!你想清楚出血量是两千毫升!
陆晨曦满脸是泪地抬头喊道:“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负责!”陈绍聪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陆晨曦控制住情绪,勉强缓和口气道:“听我说,你拔窗框,拔出来之后,给庄恕电话,打总值班,我扩开胸部开口。”
陈绍聪咬牙看着她,终于坚定地点点头。陆晨曦吸口气,从杨羽手中拿过手术刀、剪刀,眼中含着泪看着昏迷的妈妈,沉了沉气息,一咬牙喊道:“准备——拔!”
陈绍聪双手握住车窗框,猛地拔出,鲜血立即涌了出来,他随即按下手表上的计时器。
陆晨曦迅速用剪刀配合手术刀划开皮肤肌肉层,只以三根手指探入,喊道:“杨羽,填纱布!”
杨羽递过纱布,陈绍聪立刻将纱布在程露伤口周围铺展,纱布迅速红透,杨羽递过更多的纱布。陆晨曦额头全是冷汗,领口早已全湿。陈绍聪对杨羽嘶声喊道:“快给急诊总值班电话,开启急诊紧急广播,请庄恕立刻做手术准备,告诉他,伤员是晨曦的妈妈。”
鲜血继续涌出。
陆晨曦焦急地寻找腔静脉伤口,眼里满是泪水。
杨羽迅速打了电话后,不断递过纱布,陈绍聪不断用新纱布填充,陆晨曦咬紧牙关坚持着双手手指探入妈妈胸腔内寻找,终于,在陈绍聪看着计时器快要露出绝望的神情时,她哑声道:“我应该找到了,撤纱布!”
陈绍聪小心翼翼地撤开染血纱布——伤口没有继续涌出鲜血。
陈绍聪长长地出了口气,闭上眼道:“告诉我你妈妈的血型!我们可以直接输血,免了等待配型的一小时!”
陆晨曦哽咽地说:“杨羽,开放静脉通路,平衡溶液,保持血压。”
杨羽拿过早已准备好的输液装置,立刻找到程露左臂血管,入针,回血,架起输液袋,液体缓慢滴入。
交警指挥着救护车开过来,停在他们附近,卸下轮床做准备。
陈绍聪焦急地问:“为什么不输血?”
陆晨曦声音哽咽得越发厉害:“通知急诊,紧急联系血站,求调rh阴性o型血六个单位。”
闻言,陈绍聪和杨羽都震惊地抬起头,陆晨曦只看着母亲,喃喃地道:“从血站调齐六个单位rh阴性血……送来医院,不知要多久。”
庄恕听到院内广播,急忙往急诊科跑,边跑边拨手机问情况,护士对着电话紧急说道:“庄大夫!陆大夫和陈大夫在车祸现场,请求支援,伤员是陆大夫的妈妈!”
庄恕猛地站住:“陆晨曦的妈妈!我知道了。”他随即深呼吸一口冷静下来,开始边走边给陈绍聪拨电话。
救护车往仁合医院疾驰,程露毫无知觉地躺在轮床上,胸前盖着一件剪开了一个圆口的衣服,陆晨曦的手指穿过衣服剪开的圆口,按住她胸腔内的止血点,不敢有分毫移动。
“晨曦,护士长联系了血站,有备用rh阴性血三个单位,立刻送到医院,大概四十分钟。剩下的三个单位,在一小时内可以调齐。”陈绍聪道。
陆晨曦含泪:“一个小时……哪有人能承受心脑缺血一小时?”
陈绍聪额头上全是汗,低头不语,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屏幕上亮着“庄恕”的名字,他立刻接起:“庄恕,我们在路上了。”陆晨曦听到“庄恕”两个字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猛地冲着电话大喊:“庄恕,是我妈妈!是我妈妈受伤了!”
陈绍聪立刻把电话调成免提,放到陆晨曦面前,陆晨曦泪水汹涌:“庄恕!受伤的是我妈妈!”
“我知道了,具体什么状况?”庄恕竭力维持镇定。
“车祸,异物刺入胸部,腔静脉损伤。”陆晨曦呜咽。
庄恕一惊:“什么,腔静脉!”
“对,是腔静脉,我用了五分钟暂时止血,我妈妈是rh阴性血,血站送到最快也要一小时,庄恕,”陆晨曦哭出来,“她失血已经超过了两千毫升,你救救我妈妈,你能不能救救我妈妈?!”
庄恕皱眉紧张思考着。
陆晨曦无力地哭诉着:“我知道,你也没有办法是吗?庄恕,我妈妈……我真的救不了她。”
庄恕凝神思考,脑中快速闪回一幕施救场景,他静了静,冷静地说:“晨曦,不要放弃,我们可以尝试给她‘强抢’出一个小时!”
陆晨曦一愣,救护车内一片安静。陆晨曦不可置信地问:“强抢?!”
“没错!therapeutichypothermia!”庄恕沉声道。
陆晨曦震惊地脱口重复道:“therapeutichypothermia?”
“是的,相信我,现在只有这个办法!”庄恕挂断电话。
陆晨曦看着自己伸入母亲胸腔之中止血的,已经几乎僵硬的双手,再看看母亲苍白的没有任何反应的脸,喃喃地轻声再次重复:“therapeutichypothermia.”
陈绍聪不解地看着陆晨曦,焦虑地问:“什么强抢?什么意思?”
陆晨曦艰难地说:“他的意思是用人工制造低体温的方式,给我妈妈抢出等血的一小时。”
“人造低温,能抢出一个小时?”杨羽和陈绍聪对视,一脸的不明白和不相信。
庄恕边拨着电话边向着急诊奔跑,一路迅速做出安排。
值班护士挂了电话对另一护士快速交代:“庄大夫要六个单位零度生理盐水,赶快去拿!”
抢救室护士惊讶地问:“零度?你没听错吗?”
“没错,就是零度,快去!”值班护士急道。
张默涵得到通知,疾步向手术室走,边走边讲电话:“好,我五分钟后就可以在二号手术室做准备。”
庄恕对着电话说道:“伤员送到之后,会是持续出血的状态,你立刻做开胸,开胸和麻醉同时做,一秒钟都不能耽误,我会在你完成开胸之后进手术室。”
张墨涵大声应道:“明白!”
庄恕在急诊抢救室迅速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帽子、手套,看着抢救室的护士抬着冰盒冲进来,随即将冰盒中的生理盐水用导管接出,接上输液装置,他脑海中的记忆迅速浮现……
那是两年前,在美国匹兹堡医学中心,全美创伤医学年会的现场,全美著名创伤学、重症监护学泰斗dr.tisherman关于inducedhypothermia(人造低温)的主题发言,他说:“……becauseitcausesthepatient'scellactivitytoshutdown,thismethodessentiallyplacesthepersoninasortoftemporarylimbo-notdead,butnotfullyalive,either-asawayofbuyingsurgeonsmoretime.(因为低温降低了细胞活性,这就将病人置于某种程度上暂时的植物状态——没有死亡,但是又并没有“活”着——这种暂时的状态,给外科大夫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这个发言在现场备受争议,当场有一位医生发言质疑:“canweknowexactlyhowlongisthiscertaintime?weshouldknowthat2minutesthanthecertaintimecanputthepatientsintopermanentlimboratherthantemporary.andeventhebestsurgeoncan'essful.everythingcouldhappenduringthisperiod.actuallythismethodcanonlyincreasethesurvivalrateofthetraumapatients,notguarantee.(能够精确计算这段时间究竟是多长吗?要知道,比极限超过两分钟,就能让暂时植物状态的伤员,变成永远的植物状态。而且,最好的外科医生也无法承诺接下来的手术一切顺利。事实上这种方法只是提高了患者的生存可能,而不是保证。)”
dr.tisherman的回应带着遗憾:“nowecan’t.ommitteeoftraumafornow.weallknowthatsometimesthisistheonlychancewecangivethepatient.(是的,我们不能精确计算时长,所以全美创伤医学学会并没有推广这种方式,即使我们都知道在一些情况下,这是我们能给创伤患者的唯一生存机会。)”
庄恕记得当时自己也提出了一些困惑:“yougivepatientthischance,butshefailed.thenhowcanyouwaveoutthepossibilitythatitisthecoolingprocesskillher?youriskyourcareertoprovidethischancetothepatient.(如果她最终还是失去了生命呢?虽然我们知道,没有低温,缺血必然造成器官衰竭。但是使用了低温,尸检的结果就可能是低温最终造成了器官衰竭。我们要用职业生涯来给患者这个机会吗?)”
不是不懂这中间的风险,无论是对病人还是对医生,但在今天,他心里只有dr.tisherman说的那句——“唯一的机会”。
现在,他只能不惜一切,为陆晨曦留住这唯一的机会。
护士已将所有仪器准备好,抬头看向他。庄恕将手套拉平,护镜戴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眼里一片坚定的神色。他拉过移动输液装置,开口道:“救护车应该快到了,准备接病人。”他亲自领着两个护士,推着轮床从急诊楼迎出去,望着闪灯驶进的救护车。
救护车停稳,陈绍聪跳下,抬担架,陆晨曦随着担架下来。庄恕推着轮床迎过去,两人只是瞬间目光的交流,庄恕没有询问她的意见,直接说道:“开放静脉通路,由腔静脉直接输入低温生理盐水,迅速降温。”说罢,已经取过输液针,冲陆晨曦沉声道:“准备。”
陆晨曦颤抖着点点头。
“三、二、一!松手!”庄恕果断道。
陆晨曦扭开头,猛地松开被血浸红的双手,鲜血立刻涌出来,陆晨曦无法面对地闭上眼睛。
庄恕向着程露胸口处持针扎下,扎入中心静脉,开始输入低温生理盐水,然后和陈绍聪等人推着轮床,向楼内奔去。
陆晨曦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再抬头看着沿路滴落的血迹,她几乎站立不住,扶着墙疲惫地一步步往里走。
有护士上前来想搀扶她,她摇摇头,走进洗手间脱下被血浸透的白大褂扔在一边,然后木然地洗着双手,一把把捧起水扑在脸上。许久,她抬起头,盯着镜子中面无人色的自己,努力地深呼吸,擦了把脸走出洗手间。
程露被推进手术室,监护设备上的数据不断闪烁。张默涵已如庄恕所吩咐的,一秒都没有耽误地进行开胸。
血一直在涌出,张默涵一头冷汗,但动作依然沉稳干脆。他放下手术刀、开胸器的一瞬,抬起头,庄恕正走进手术室,走上手术台,镇定地向护士伸出手:“血管钳,四号线。”
手术室里响起血管钳操作的咔咔声。
庄恕再伸手:“血管钳,弯针。”
张默涵提起吸引器。正在此时,手术室门唰的一声打开,陆晨曦举着刷好的手站在门口。庄恕没有抬头,陆晨曦走到张默涵背后,转过身,跟他背对背道:“师哥,我替你。”
张默涵微微偏过头关心地问:“你行吗?”
又是血管钳咔的一声响,庄恕抬起头来道:“陆晨曦,不要勉强。”
“我行的,我来吧。”陆晨曦坚持。
庄恕冲张默涵点点头,张默涵同意地向后退下,让出位置。陆晨曦站到庄恕对面,拿起吸引器开始吸妈妈胸腔内的血水,低声道:“我只有站在这,心里才能踏实。我们继续吧。”
庄恕和陆晨曦对视了一眼,继续手术。
杨羽和陈绍聪并排坐在手术室外,两个人都惊魂未定,等得十分煎熬。
杨羽木然地问:“多长时间了?”陈绍聪看表:“三十八分钟了。”杨羽担忧地问:“还来得及吗?”陈绍聪抱着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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