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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回 恩怨难明 空山惊恶斗(第 3/4 页)

    冒浣莲道:“我跑过去帮桂天澜,谁知反是他帮了我,那个卫士,手使一把红毛刀,非常厉害。我的剑碰不上他,只给刀风一荡就荡开啦!我也不管,展开小巧功夫,看他快要得手时,就从旁边给他一剑。那桂天澜的武功真是惊人,他面色已惨白如纸,身子也摇摇晃晃了,他还是一手掩腹,单掌应战。那个卫士刀光闪闪,只在他身边乱转,还不敢真个逼近身去。大约是怕他的大力鹰爪的功夫。打了一会,那卫士好像焦躁起来了,猛然一个旋身,‘云龙三现’,刷!刷!刷!一连三刀,向我剁来,大声叫道:‘先把你这个小丫头除去!’在他发出第二刀时,我的剑就给磕飞了!”

    冒浣莲说到手中的青钢剑给黑衣卫士一刀磕飞时,李思永不由得喊出声来。凌未风却吐了口气,闲闲地说道:“这黑衣卫士要槽了!”冒浣莲惊奇道:“凌大侠,你怎的好像当场看见一样!那黑衣卫士第一刀将我迫退两步,第二刀将我的兵刃磕飞,第三刀马上当头劈下,我毫无办法抵抗,只有闭目待死。不料就在此时,只听得那卫士惨叫一声,我睁眼一看:只见桂天澜已一手将那个卫士抓起,那个卫士也真了得,蓦地头向后弯,反手向桂天澜腰间一戳,桂天澜怒吼一声,把掩着小腹的手也伸了出来,双手一撕,立刻把那个卫士撕成两片,血淋淋的可怕极了,我吓得全身瘫软,桂天澜把那两片血人抛下深谷,用手推了我一下,指一指傅伯伯这边,好像叫我去帮手似的。我一看他,腹部血如泉涌,全身的衣服都染红了。我急忙把头巾撕下,给他包扎,他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声啦!但还是连连指着傅伯伯,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催我前去!”

    冒浣莲说到这里,才松了口气,凌未风赞道:“好个大力鹰爪神功!敌人只要一分神,立刻就被他乘虚而入了。可惜他受了重伤在前,转动不灵,得手之后,还是受了敌人暗算。”

    傅青主接着说道:“我和另外的两个卫士厮拼,正感吃力,忽听得浣莲大呼:‘我们已打死一个了!’她也真精灵,远远地把铁莲子拼命打来。她知道我有双袖接暗器的玩艺,不怕误伤,那两个卫士却给铁莲子打得东躲西避,虽然无法伤着他们,也够他们受啦。那两个卫士一面避暗器,一面扭头张望,大约是果然发现同伴不见了,齐齐惊呼,连道:‘风紧!’我乘势飞身扑去,用无极剑中的‘展翼摩云’绝招,一剑一个,全部了结!真想不到这两个棘手强敌,被我如此容易地剁掉!”

    傅青主停下来喝了一口茶,用手指敲击桌面,得得有声,黯然说道:“敌人是全数打死了,可是桂天澜也已奄奄一息。我急忙跑过去看他,只见他全身浴血。我用金创药给他止了血,再用山边的泉水给他揩抹干净,只见胸衣已破,胸膛上有个鞋印,这想来就是给红面老人连环腿踢伤的,红面老人这脚真狠,可是桂天澜居然能挺得这么些时候,还能重伤之后掌毙敌人,功力的深厚真是我平生仅见!除了胸部的伤外,他的小腹也给弩箭穿了一个洞,连肠子也看得见啦。另外胁下还给黑衣卫士点中了‘愈气穴’。我看他的神情,知道他已极力运功闭住穴道。我急忙给他解开,只是时间过久,解开了穴道,他也只能抖动,话已是说不出了,我抱他回转屋内,再仔细检视,我的医术虽然自信并非庸手,可是到底不能真个起死回生,他伤得这样重,精神气力都耗尽了,这叫我如何能救。我望着他流泪,他却忽然挣扎着用手指在地上用力地划!抖抖索索地划了一行大字,那行字是:‘请到滇东五龙帮,有一个……’,初写时泥土纷飞,每个字都入土数分,后来越写越慢,泥土上只能稀稀浮浮地看到一点字迹,尚未写完,他就忽然断了气啦!”

    傅青主讲完之后,听众黯然。良久,凌未风抬头问道:“那么这个黄衫少年又是怎样来的?他和桂天澜又有什么关系?”

    傅青主道:“我也不知道呀!当时我连桂天澜的姓名还不知道,他又写得没头没尾。不过我想这位武林侠隐,临终时还殷殷以此为念,他今晚之事,一定是和五龙帮有关系的了。我若不替他办到,他一定死不瞑目。”接着他又在烛光摇曳中说出第二个动人心魄的故事。

    原来傅青主和冒浣莲入川,是当日群雄大闹五台山之后,在武家庄中分派的。傅青主在桂天澜死后第二日过了剑阁,一路南行,沿途见兵马往来,他猜测四川巡抚罗森一定已和吴三桂有了联络,因此调兵遣将,准备应变了。他依着韩志邦在武家庄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四川天地会的舵主,交代了一下,告诉他们吴三桂图谋反清的事情,叫他们也准备应变,交代完毕,就自川入滇。行了二十多天,到了滇东,一路打听,却探不出五龙帮的所在,甚至五龙帮是一个什么样的帮会也不清楚。一日到了滇东的霑益,在离城百余里的一个小村镇,忽然见有十多个大汉,一个跟着一个,走进一间酒店。这十多个汉子,个个步履矫健,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傅青主好奇心起,也和冒浣莲跟了进去。入到酒店,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面如金纸,那些大汉围着他,有人给他推血过宫,可是这人仍是昏昏迷迷地睡着,丝毫没有起色。

    傅青主背着药箱,本来就是江湖郎中的打扮,他就不客气地挤开了众人,上前看望。有一个汉子道:“你看什么?他的伤不是你能医的!”傅青主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受铁砂掌伤了穴道,的确不是普通郎中所能医治,就微笑道:“这伤我还能治,他受伤之后,到现在还未过二十四个时辰嘛!”此言一出,周围的汉子都吃了一惊,急忙恭恭敬敬地请他医治。他过去替那个受伤汉子推拿,一下子就解开了穴道,三五下就活了血脉,不过一会,那汉子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淤血,张口骂道:“我要踏平你这五龙帮小小的山寨!”傅青主听了,不禁大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找了这么多天的五龙帮,竟然从这个汉子口中,说了出来。

    这个受伤的汉子悠悠醒转,见一众弟兄,围在身边,又有一个陌生的老者给自己推拿,十分惊诧。傅青主笑道:“不妨事了,再将息两天,包保你行动如常。”众人见他医术如此精妙,又是惊奇,又是佩服。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年汉子,好像是这伙人的大哥,走过来唱了个肥喏,说道:“多谢先生救了我的二弟,敢问尊姓大名。”自怀中抓了一把金瓜子,递过去道:“这一点东西,不敢云酬,只是聊表敬意而已。”傅青主微微一笑,推开了他的手道:“酬劳我是要的,只是不要金子!”那汉子愕然问道:“你要什么?”傅青主道:“我要的是‘五龙帮’,请你告诉我五龙帮在什么地方,你们和它有什么过节?”

    此言一出,四周的十几条大汉,都哄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说道:“你问这个干嘛?”“你和五龙帮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汉子怔了一怔,随即压着众人道:“按说你救了我们的兄弟,我们应当告诉你。可是这事关系太大,我们得先知道你的来历。”傅青主笑道:“我姓傅,贱字青主,和五龙帮也有点小小的过节。”为首的汉子“啊呀”一声,叫了起来,拜将下去,说道:“你何不早说,原来是大水冲倒龙王庙,都是一家人!”说罢又对众人说道:“傅先生就是我们总头目常常提到的人,他是武林前辈,又是当今的神医国手。我们总头目几次想派人向你问候,只是我们僻处边陲,你老却远在江南,山河阻隔,不能如愿,不料今日却在此相见。”

    这为首的汉子自报姓名,姓张名青原,是李来亨手下一员将领,他还怕傅青主不明白,又说道:“我们的总头目,就是李锦的养子,李闯王的孙子辈。”傅青主听得他是李来亨的部下,说道:“我和你们的头领神交已久,早就想拜谒他了。”

    当下张青原说出他们为什么和五龙帮作对的事来。原来在李思永单身到昆明会见吴三桂之时,就布置得力人手,分批从各路混入昆明,以为接应。他们就是取道滇东的一批,共有十八个人,由张青原率领。不料到了此地,不知怎的,给五龙帮知道了风声,出头阻梗,把张青原的副手蒋壮打伤,又将他们两个兄弟擒去。

    张青原道:“五龙帮原是一个小小的帮会,却并不‘安窑立柜’(没有固定地址),实际只是一帮劫掠商旅的游匪,最近一年,始躲到霑益的六樟山中。我们曾派人叫他们入伙,他们不愿,我们也不勉强他。不料这次他们如此大胆,居然敢截劫我们兄弟。事后我们也捉着了他们的一个人,迫问口供,才知五龙帮上个月才给吴三桂收买,只是还未正式改编而已。”

    傅青主问道:“五龙帮的首领是什么人?有多少帮匪?”张青原道:“五龙帮的首领倒有点‘硬份’(本事之意),他们是滇南已故的老武师葛中龙的五个徒弟,据说葛中龙有五种绝技,他们各得一种。”

    傅青主好奇问道:“哪五样绝技?”张青原道:“葛中龙以铁砂掌著名,除铁砂掌外,他还有一种独创的武功,叫‘地堂腿’。本来‘滚地堂’这种功夫,一向是以拳为主,所以只有地堂拳而无地堂腿,但葛中龙这派却是以腿为主,可算是另辟蹊径,另外加上他擅长的兵刃三节棍,暗器毒蒺藜和拳法中的五行拳,便称为葛门五绝。”傅青主微微一笑道:“这五样功夫除地堂腿较新鲜外,其他也很平常嘛,哪能就称为‘五绝’?”张青原道:“以前的武师多喜欢标榜,他一个人能懂得这几样武功,也算难得了。”张青原停了一停,又继续说道:“葛中龙的五个弟子以数字排行,叫做张一虎、李二豹、赵三麒、钱四麟和唐五熊,各得一门功夫,就以师父的名号标榜,称为五龙帮。后来他们沦为帮匪,人数也不很多,大约只有四五百人。”

    傅青主看看天色,问明了去六樟山的路,起立说道:“快入黑了,我们今夜就探它一探,明天才正式拜山,斗一斗这五龙。”临走又留下一些药给受伤的蒋壮,说道:“再食下这些药,你明天就可以跟我们去斗五龙。”

    傅青主和冒浣莲轻功绝顶,以前夜探五台山,在千万禁卫军的防卫下也来去自如,何况这小小的山寨。三更时分,他们摸到了六樟山的大寨之中,说是大寨,其实也很简陋,茅草木片搭成的房子,东一排西一排,倚山形建筑,既不整齐,也不相连,当中有一座青砖的屋子,大约是大寨的议事厅。傅冒二人趁着月黑风高,展开迅捷的身法,在茅屋上飞掠而过,一直扑到当中的青砖屋子,屋上有两名巡逻,给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哑穴和软麻穴,动弹不得。他们探头下望,只见屋中心坐着五个人,想必就是所谓“五龙”了。其中一人道:“擒了李贼所派的人,送给平西王是一项大功哩。”另一人道:“又听说平西王要和李来亨商谈。”原先说话的人道:“你听这些谣言,平西王处处防着他们,就是商谈也谈不出个道理。”又一人道:“李来亨手下,兵多将众,我们可得早早准备。”最老的一个道:“他们远在边区,我们明日拔寨便行,径投昆明王府,他们哪追得及。”又一人道:“我就担心他们突派高手来袭击。”老者道:“反正是今晚和明早的事,就是他们交游广阔,一时也请不来许多高手。而且我们也有一个功夫绝顶的高手,怕什么哩?”另一人问道:“这个活宝贝你哄得。”老者道:“我只说谁是坏人,叫他去杀,他就会去杀。”傅青主在房上听了大为惊奇,怎的有功夫绝顶的高手,会像小孩子一样听人哄的?正思疑间,冒浣莲不耐久伏,动了一下,忽然屋内有人喝道:“房上来的是哪一路朋友,昏夜到来,有何指教?”

    屋子内的人出了声,傅青主轻轻地碰了冒浣莲一下,小声说道:“你快去东面放火。”

    冒浣莲一展身形,飞掠过几间茅屋。傅青主艺高胆大,在檐头一站,现出身来哈哈笑道:“我是个过路的,来访朋友来了!”“五龙”中的老大张一虎怒道:“妈巴子的,访朋友访到我的大寨来了,你当我五龙帮是好欺负的吗?”五人一齐抢出屋来,唐五熊喝声:“打!”两手齐发,四颗毒蒺藜向傅青主两边射来,傅青主又是哈哈一笑,双袖一卷,把四枚毒蒺藜完全卷去,黑夜之中,唐五熊看不出傅青主如何收去他的暗器,他见蒺藜飞去,落处无声,十分惊骇。他想就算是敌人双手会接暗器,也不能同时接去四枚蒺藜,何况蒺藜有毒,根本就接不得,这可有点邪门,他不禁喊出声道:“这是个硬点子!”傅青主单足点着屋檐,用个“金鸡独立”之势,俯视下来,傲然说道:“是硬点子又怎么样?”李二豹大怒,一摆三节棍,飞身上屋,呼的一声,朝傅青主下盘扫来。傅青主知道三节棍是“逢硬即拐”,只要用兵器一隔,第一节就会垂下来,拐弯打到。他剑也不拔,李二豹一棍打来,他把双手缩入袖内,大袖一舞,把三节棍卷个正着,大喝一声:“下去!”把提着的左足用力一蹬,李二豹给踢得四脚朝天跌落地上,几乎爬不起来。傅青主正在大笑,忽地又是一条黑影窜了上来,掌挟劲风,劈面打到。这人正是老大张一虎。

    张一虎深得葛中龙铁砂掌的真传,骈掌可洞牛腹,他用足十成力量,志在必得。傅青主缩后半步,举掌相迎,张一虎一掌打去,只觉如打着一团棉花,无处使力。傅青主轻轻用个“拿”字诀,施展擒拿手,三指把他的脉门关寸扣住,运掌一挥,又把他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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