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崔俊臣巧会芙蓉屏(第 3/4 页)
高公看毕,道:“字法颇佳,是谁所写?”
那人答道:“是某自己学写的。”
高公抬起头来看他,只见一表非俗,不觉失惊。
问道:“你姓甚名谁?
何处人氏?”
那个人掉下泪来道:“某姓崔名英,字俊臣,世居真州。
以父荫补永嘉县尉,带了家眷同往赴任,自不小心,为船人所算,将英沉于水中。
家财妻小,都不知怎么样了?
幸得生长江边,幼时学得泅水之法,伏在水底下多时,量他去得远了,然后爬上岸来,投一民家。
浑身沾湿,并无一钱在身。
赖得这家主人良善,将干衣出来换了,待了酒饭,过了一夜,明日又赠盘缠少许,打发道:”既遭盗劫,理合告官。
恐怕连累,不敢奉留。
‘英便问路进城,陈告在平江路案下了。
只为无钱使用,缉捕人役不十分上紧。
今听候一年,杳无消耗。
无计可奈,只得写两幅字卖来度日。
乃是不得已之计,非敢自道善书,不意恶札上达钧览。
“
高公见他说罢,晓得是衣冠中人,遭盗流落,深相怜悯。
又见他字法精好,仪度雍容,便有心看顾他。
对他道:“足下既然如此,目下只索付之无奈,且留吾西塾,教我诸孙写字,再作道理。
意下如何?”
崔俊臣欣然道:“患难之中,无门可投。
得明公提携,万千之幸!”
高公大喜,延入内书房中,即治酒榼相待。
正欢饮间,忽然抬起头来,恰好前日所受芙蓉屏,正张在那里。
俊臣一眼睃去见了,不觉泫然垂泪。
高公惊问道:“足下见此芙蓉,何故伤心?”
俊臣道:“不敢欺明公,此画亦是舟中所失物件之一,即是英自己手笔。
只不知何得在此。”
站起来再看看,只见上有一词。
俊臣读罢,又叹息道:“一发古怪!此词又即是英妻王氏所作。”
高公道:“怎么晓得?”
俊臣道:“那笔迹从来认得,且词中意思有在,真是拙妻所作无疑。
但此词是遭变后所题,拙妇想是未曾伤命,还在贼处。
明公推究此画来自何方,便有个根据了。”
高公笑道:“此画来处有因,当为足下任捕盗之责,且不可泄漏!”
是日酒散,叫两个孙子出来拜了先生,就留在书房中住下了。
自此俊臣只在高公门馆,不题。
却说高公明日密地叫当直的请将郭庆春来,问道:“前日所惠芙蓉屏是那里得来的?”
庆春道:“买自城外尼院。”
高公问了去处,别了庆春,就差当直的到尼院中仔细盘问:“这芙蓉屏是那里来的?
又是那个题咏的?”
王氏见来问得蹊跷,就叫院主转问道:“来问的是何处人?
为何问起这些缘故?”
当直的回言:“这画而今已在高府中,差来问取来历。”
王氏晓得是官府门中来问,或者有些机会在内,叫院主把真话答他道:“此画是同县顾阿秀舍的,就是院中小尼慧圆题的。”
当直的把此言回复高公。
高公心下道:“只须赚得慧圆到来,此事便有着落。”
进去与夫人商议定了,隔了两日,又差一个当直的,分付两个轿夫抬了一乘轿到尼院中来。
当直的对院生道:“在下是高府的管家。
本府夫人喜诵佛经,无人作伴。
闻知贵院中小师慧圆了悟,愿礼请拜为师父,供养在府中。
不可推却!”
院主迟疑道:“院中事务大小都要他主张,如何接去得?”
王氏闻得高府中接他,他心中怀着复仇之意,正要到官府门中走走,寻出机会来。
亦且前日来盘问芙蓉屏的,说是高府,一发有些疑心。
便对院主道:“贵宅门中礼请,岂可不去?
万一推托了,惹出事端来,怎生当抵?”
院主晓得王氏是有见识的,不敢违他,但只是道:“去便去,只不知几时可来,院中有事怎么处?”
王氏道:“等见夫人过,住了几日,觑个空便,可以来得就来。
想院中也没甚事,倘有疑难的,高府在城不远,可以来问信商量得的。”
院主道:“既如此,只索就去。”
当直的叫轿夫打轿进院,王氏上了轿,一直的抬到高府中来。
高公未与他相见,只叫他到夫人处见了,就叫夫人留他在卧房中同寝,高公自到别房歇宿。
夫人与他讲些经典,说些因果,王氏问一答十,说得夫人十分喜欢敬重。
闹中问道:“听小师父口谈,不是这里本处人。
还是自幼出家的?
还是有过丈夫,半路出家的?”
王氏听说罢,泪如雨下道:“复夫人:小尼果然不是此间人,是真州人。
丈夫是永嘉县尉,姓崔名英,一向不曾敢把实话对人说,而今在夫人面前,只索实告,想自无妨。”
随把赴任到此,舟人盗劫财物,害了丈夫全家,自己留得性命,脱身逃走,幸遇记僧留住,落发出家的说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哭泣不止。
夫人听他说得伤心,恨恨地道:“这些强盗,害得人如此!天理昭彰,怎不报应?”
王氏道:“小尼躲在院中一年,不见外边有此消耗。
前日忽然有个人拿一幅画芙蓉到院中来施。
小尼看来,却是丈夫船中之物。
即向院主问施人的姓名,道是同县顾阿秀兄弟。
小尼记起丈夫赁的船正是船户顾姓的。
而今真赃已露,这强盗不是顾阿秀是谁?
小尼当时就把舟中失散的意思,做一首词题在上面。
后来被人买去了。
贵府有人来院,查问题咏芙蓉下落。
其实即是小尼所题,有此冤情在内。”
即拜夫人一拜道:“强盗只在左近,不在远处了。
只求夫人转告相公,替小尼一查,若是得了罪人,雪了冤仇,以下报亡夫,相公、夫人恩同天地了!”
夫人道:“既有了这些影迹,事不难查,且自宽心!等我与相公说就是。”
夫人果然把这些备细与高公说了。
又道:“这人且是读书识字,心性贞淑,决不是小家之女。”
高公道:“听他这些说话与崔县尉所说正同。
又且芙蓉屏是他所题,崔县尉又认得是妻子笔迹。
此是崔县尉之妻无可疑心。
夫人只是好好看待他,且不要说破。”
高公出来见崔俊臣时,俊臣也屡屡催高公替他查查芙蓉屏的踪迹。
高公只推未得其详,略不提起慧圆的事。
高公又密密差人问出顾阿秀兄弟居址所在、平日出没行径,晓得强盗是真。
却是居乡的官,未敢轻自动手,私下对夫人道:“崔县尉事查得十有七八了,不久当使他夫妻团圆。
但只是慧圆还是个削发尼僧,他日如何相见,好去做孺人?
你须慢慢劝他长发改妆才好。”
夫人道:“这是正理。
只是他心里不知道丈夫还在,如何肯长发改妆?”
高公道:“你自去劝他,或者肯依固好。
毕竟不肯时节,我另自有话说。”
夫人依言,来对王氏道:“吾已把你所言尽与相公说知,相公道:”捕盗的事,多在他身上,管取与你报冤。
‘“王氏稽首称谢。
夫人道:”只有一件:相公道,你是名门出身、仕宦之妻,岂可留在空门没个下落?
叫我劝你长发改妆。
你若依得,一力与你擒盗便是。
“王氏道:”小尼是个未亡之人,长发改妆何用?
只为冤恨末伸,故此上求相公做主。
若得强盗歼灭,只此空门静守,便了终身,还要甚么下落?
“夫人道:”你如此妆饰,在我府中也不为便。
不若你留了发,认义我老夫妇两个,做个孀居寡女,相伴终身。
未为不可。
“王氏道:”承蒙相公、夫人抬举,人非木石,岂不知感?
但重整云鬟,再施铅粉,丈夫已亡,有何心绪?
况老尼相救深恩,一旦弃之,亦非厚道。
所以不敢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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