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卖油郎独占花魁(下)(第 3/4 页)
夜深酒阑,二人相挽就寝。
云雨之事,其美满更不必言。
一个是足力后生,一个是惯情女子。
这边说,三年怀想,费几多役梦劳魂;那边说,一载相思,喜侥幸粘皮贴肉。
一个谢前番帮衬,合今番恩上加恩,一个谢今夜总成,比前夜爱中添爱。
红粉妓倾翻粉盒,罗帕留痕,卖油郎打发油瓶,被窝沾湿。
可笑村儿干折本,作成小丫弄风流。
云雨已罢,美娘道:“我有句心腹之言与你说,你休得推托。”
秦重道:“小娘子若用得着小可时,就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岂有推托之理!”
美娘道:“我要嫁你!”
秦重笑道:“小娘子就嫁一万个,也还数不到小可头上,休得取笑,枉自折了小可的食料。”
美娘道:“这话实是真心,怎说‘取笑’二字!我自十四岁被妈妈灌醉,梳弄过了,此时便是从良,只为未曾相处得人,不辨好歹,恐误了终身大事。
以后相处的虽多,都是豪华之辈、酒色之徒,但知买笑追欢的乐意,那有怜香惜玉的真心。
看来看去,只有你是个志诚君子,况闻你尚未娶亲。
若不嫌我烟花贱质,情愿举案齐眉,白头奉侍。
你若不允之时,我就将三尺白罗死于君前,表白我一片诚心。
也强如昨日死于村郎之手,没名没目,惹人笑话。”
说罢,呜呜的哭将起来。
秦重道:“小娘子休得悲伤。
小可承小娘子错爱,将天就地,求之不得,岂敢推托!只是小娘子千金声价。
小可家贫力薄,如何摆布,也是力不从心了。”
美娘道:“这却不妨。
不瞒你说,我只为从良一事,预先积趱些东西寄顿在外。
赎身之费,一毫不费你心力。”
秦重道:“就是小娘子自己赎身,平昔住惯了高堂大厦,享用了锦衣玉食,在小可家如何过活?”
美娘道:“布衣蔬食,死而无怨!”
秦重道:“小娘子虽然,只怕妈妈不从!”
美娘道:“我自有道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两个直说到天明。
原来黄翰林的衙内,韩尚书的公子,齐太尉的舍人,这几个相知的人家,美娘都寄顿得有箱笼。
美娘只推要用,陆续取到密地,约下秦重,教他收置在家。
然后一乘轿子抬到刘四妈家,诉以从良之事。
刘四妈道:“此呈老身前日原说过的。
只是年纪还早,又不知你要从那一个?”
美娘道:“姨娘,你莫管是甚人,少不得依着姨娘的言语,是个真从良、乐从良、了从良,不是那不真、不假、不了、不绝的勾当。
只要姨娘肯开口时,不愁妈妈不允。
做侄女的别没孝顺,只有十两金子奉与姨娘,胡乱打些钗子。
是必在妈妈前做个方便。
事成之时,媒礼在外。”
刘四妈看见这金子,笑得眼儿没缝,便道:“自家儿女,又是美事,如何要你的东西!这金子权时领下,只当与你收藏,此事都在老身身上。
只是你的娘把你当个摇钱之树,等闲也不轻放你出去,怕不要千把银子!那主儿可是肯出手的么?
也得老身见他一见,与他讲道方好。”
美娘道:“姨娘莫管闲事,只当你侄女自家赎身便了。”
刘四妈道:“妈妈可晓得你到我家来?”
美娘道:“不晓得。”
四妈道:“你且在我家便饭,待老身先到你家,与妈妈讲,讲得通时,然后来报你!”
刘四妈雇乘轿子抬到王九妈家,九妈相迎入内。
刘四妈问起吴八公子之事,九妈告诉了一遍。
四妈道:“我们行户人家,到是养成个半低不高的丫头,尽可赚钱,又且安稳。
不论什么客主接了,倒是日日不空的。
侄女只为声名大了,好似一块鲞鱼落地,马蚁儿都要钻他,虽然热闹,却也不得自在。
说便许多一夜也只是个虚名,那些王孙公子来一遍,动不动有几个帮闲,连宵达旦,好不费事。
跟随的人又不少,个个要奉承得他到一些不到之处,口里就出粗哩嗹罗嗹的骂人,还要暗损你家伙,又不好告诉得他家主,受了若干闷气。
况且山人墨客、诗社棋社,少不得一月之内,又有几时官身。
这些富贵子弟你争我夺,依了张家,违了李家,一边喜,少不得一边怪了。
就是吴八公子这一个风波,吓杀人的,万一失差,却不连本送了?
官宦人家,与他打官司不成,只索忍气吞声,今日还亏着你家时运高,太平没事,一个霹雳空中过去了。
倘然山高水低,悔之无及。
妹子闻得吴八公子不怀好意,还要与你家索闹。
侄女的性气又不好,不肯奉承人,第一是这件,乃是个惹祸之本。”
九妈道:“便是这件,老身好不担忧。
就是这八公子,也是有名有称的人,又不是下贱之人。
这丫头抵死不肯接他,惹出这场寡气。
当初他年纪小时还听人教训,如今有了个虚名,被这些富贵子弟夸他奖他,惯了他性情,骄了他气质,动不动自作自主,逢着客来,他要接便接;他若不情愿时,便是九牛也休想牵得他转!”
刘四妈道:“做小娘的略有些身分,都则如此。”
王九妈道:“我如今与你商议,倘若有个肯出钱的,不如卖了他去,到得干净,省得终身担着鬼胎过日。”
刘四妈道:“此言甚妙!卖了他一个,就讨得五六个。
若凑巧撞得着相应的,十来个也讨得的。
这等便宜的事如何不做!”
王九妈道:“老身也曾算计过来,那些有势有力的不肯出钱,专要讨人便宜。
及至肯出几两银子的,女儿又嫌好道歉,做张做智的不肯。
若有好主儿,妹子做媒,作成则个。
倘若这丫头不肯时节,还求你撺掇。
这丫头做娘的话也不听,只你说得他信,话得他转。”
刘四妈呵呵大笑道:“做妹子的此来,正为与侄女做媒,你要许多银子便肯放他出门?”
九妈道:“妹子,你是明理的人,我们这行户中只有贱买。
那有贱卖?
况且美儿数年盛名满临安,谁不知他是花魁娘子!难道三百四百就容他走动?
少不得要他千金。”
刘四妈道:“待妹子去讲,若肯出这个数目,做妹子的便来多口。
若合不着时,就不来了。”
临行时,又故意问道:“侄女今日在那里?”
王九妈道:“不要说起,自从那日吃了吴公子的亏,怕他还来淘气,终日里抬个轿子,各宅去分诉,前日在齐太尉家,昨日在黄翰林家,今日又不知在那家去了!”
刘四妈道:“有了你老人家做主,按定了坐盘星,也不容侄女不肯。
万一不肯时,做妹子自会劝他。
只是寻得主顾来,你却莫要捉班做势。”
九妈道:“一言既出,并无他说!”
九妈送至门首。
刘四妈叫声聒噪,上轿去了。
这才是:
数黑论黄雌陆贾,说长话短女随何;
若还都像虔婆口,尺水能兴万丈波。
刘四妈回到家中,与美娘说道:“我对你妈妈如此说,这般讲,你妈妈已自肯了。
只要银子见面,这事立地便成!”
美娘道:“银子已曾办下,明日姨娘千万到我家来,玉成其事。
不要冷了场,改日又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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