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天下》序章(第 3/4 页)
这座阴城是一座坟墓比冥府更让凡人敬畏因为此地埋了一个人谁都不敢惊醒的人
昌平县、天寿山下葬日月朝第三任国君他便是汉人史上空前绝后、武功至强的皇帝:“永乐大帝”。
他是骂名最甚的一位皇帝不仅仿效始皇修长城还学汉武征番邦乃至于六伐北元、七下西洋八十万大军征安南纵是秦皇汉武加总也及不上此人的穷兵黩武这便是葬于天寿山中、“永乐大帝”武霸的一生。
天顶日月星三奇同临照亮了远方的黑暗大殿人人心中都明白这便是永乐帝陵墓的入口:“祾恩大殿”。至此众人也才明白为何那老卒一吹唢呐便能召来援军原来这“燕山十三卫”正是守陵的兵马。
那军官仪表堂堂气宇不俗其余下属也是戎装金甲想是身份不俗。看来天子脚下气象森严众兵将自视奇高绝非穷乡僻壤的土团练可比。
那军官凝目环视眼看一名汉子低头缩手唯唯诺诺当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便将之召来问道:“你们打何处来?怎会遇上这批鞑靼?”那爹爹低声道:“咱们……咱们是生意人急于出关买卖没想到长城坍塌了一段险些……险些给他们……”
那带头军官笑了一笑便朝众女眷瞧去待见她们满面惊容便拍了拍那鞑靼领的面颊微笑道:“朋友居庸关以北你想怎么个干法我都管不着。可你闯进长城、在永乐帝面前掠夺他的子民这却容你不得。”他环顾全场蛮人忽地揪住一个年轻的对领道:“这是你的儿子是么?”
那领大惊失色双膝径自软了。那带头军官一笑知道抓对了人当即把手一招道:“取五脏刀来。”
那鞑靼领浑身巨颤道:“不要……不要……”那军官哈哈大笑道:“原来会说汉话那可来劲了。”说话之间下属端来了铁盆内里浸泡了五柄晶亮法刀。那军官笑了笑解释道:“所谓的五脏刀便是五种法器专用来开膛剖腹分作剜心、摘肝、取肾、断肠……你们瞧这柄……”他当即取起一柄双头短刀端如钩尾端如匙微笑道:“这是摘肝匙先勾后舀一下子便能将肝脏剜出来……”
两名少女面色惨白饶那海生自负大胆也不禁面上变色。那鞑靼人听得懂汉语更是牙关颤抖眼眶红嘶哑地道:“军爷我们……我们是临时起意……求你……求你手下容情……”那军官微笑道:“你方才若是容情了岂有此刻之事?”说着军官揪住那年轻人的髻逼他仰起头来随即取来一柄法刀咝的一生已然将那人的衣衫割破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
那年轻人不知是受惊过度抑或是有心求饶竟大声哭叫起来悲声远扬让人不忍听闻。那军官心肠极硬右手提刀左掌牢牢压制那鞑靼的身子使其面向天寿山一刀送下看也部看、瞄也不瞄便割开了外袍沿中而下两边平开竟是分毫不差。
那鞑靼领泪流满面已然双腿软倒那年轻人则是凄厉哭叫挣扎不已奈何那带头军官武功高强却如何挣脱得了?只见月光照下映得法刀更加雪亮那军官提起到来朝那鞑靼人得胸口剃了剃须毛丛丛而落他微微而笑朝那鞑靼领瞧了一眼又朝汉人女眷望了望忽然间他眉头一皱直起了身子放开了那人。
那年轻鞑子摔倒在地已然痛哭不已众下属不知长官何以变卦无不皱眉道:“大人你这是……”那带头军官摇了摇头道:“众将听命放开这些蛮子。”那爹爹大吃一惊慌道:“军爷……你……你不杀他了么?”那军官道:“我不想多此一举。
那爹爹满心茫然道:“多此一举?军爷……军爷此言何意?”
那军官转过头来朝女眷们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她们闭起眼了。”
那爹爹急忙转头只见大女儿浙雨、二女儿春风并同自己得妻子人人双眼紧闭不敢多看。想是场面过于血腥把她们都吓坏了。
那军官笑了一笑道:“朋友实话实说吧你们见我行径凶毒心里定然想着这帮武官好血好杀残酷冰冷便于那帮蛮子一个模样是吧?”听得此言那爹爹吞了口唾沫目光向地不敢来答。那军官微笑道:“别怕我并无责怪之意。换成我是百姓亦作如是观。”说着把法刀抛回盆去双手交击朗声道:“来人!放他们走!”
众下属听闻号令各自松手推开众鞑靼惊喜交迸却又怕另有诡计。一名军士提起马鞭奋力朝地下一抽厉声道:“还不走?”
众番人本还半信半疑待给马鞭惊吓了什么也不及深思忙一声喊翻身上马便朝北方疾驰逃窜。那娘亲原本紧闭双眼带听得双方对答便也睁开了眼颤声道:“军爷……你……你真放走了他们?”
那军官淡然道:“我与这些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为难人家?”那娘亲颤声道:“你……你怎能这样?你是朝廷武人领着俸禄得……”那军官微笑道:“也罢那照夫人看来末将该当如何?”那娘亲低声道:“你……你该替百姓除害否则便是失职……”
“失职?”那军官笑了笑拉住那娘亲的手将她带了起来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招向下属朗声道:“来人取我铁胎大弓来。”
那娘亲靠在军官的怀里一时脸红心跳。那爹爹气急败坏慌道:“你……你要做什么?”那带头军官不理不睬只从属下手中接过弓箭随即握住那娘亲的手带着她拉出满弓附耳轻声:“来你要杀哪个咱俩一起动手。”
太阳早已下山了月光照耀但见鞑靼惊慌逃命宛如待捕的猎物。那军官屈膝矮身带着那娘亲的手一同瞄向鞑子的背心附耳道:“看这些人也有家室、有妻小相比家乡也有人等着她们回去。咱们这一箭射下世上便要有人哭”
心念于此那娘亲俏脸惊白玉指虽给弓弦勾得疼痛却始终不敢放箭。
强弓硬弩在手敌人的性命全在自己的一念间那娘亲浑身战栗满面犹豫海生大喊道:“娘!杀了他们!娘!”渐渐的平野上的胡虏城了小小一点那娘亲终究下不了手。那军官笑了笑便将弓箭收了回来道:“夫人你知道我平生最恨什么人?”
那娘亲面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那军官淡然道:“我最恨百姓一脸的事不关己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好似咱们武人生来就是屠夫满手血腥。末将只想告诉你汝与吾一般为人恻隐之心并无二致。你的心有多好我便有多好你的手有多脏我便有多脏。”说着他靠向那女人的粉颊轻声道:“夫人您听清楚了么?”
那军官生性风流看他口唇贴近几如亲吻一般却要那爹爹如何不怒?忙挡到妻子面前咬牙喘息:“阁下……阁下尊姓大名?可否示之一二?”
这批武官不必塞外盗匪各个有名有姓只消告上官府便是一条调戏民女的大罪。那军官却也不怕只淡淡地道:“要抄我的名字么?来这便是在下的令牌。官职品秩都在上头。”
那爹爹低头去看只见那军官递来一块篆字铁牌上书“燕山左卫副指挥使。七品白璧暇”。那爹爹哼了一声把名字暗暗记下了便又扶起妻子低声道:“你没事吧?”那娘亲双腮潮红道:“我……我很好”说话间又朝那军官瞧了一眼更显得羞中带怯。
这白璧暇约摸三十出头年纪风流飒爽相貌也甚英俊自能掳掠妇人芳心。他四下巡视眼见附近倒了辆大车便命人将之扶正另又取了伤药交给海生、碧潮。那娘亲则从车里抱出了女婴天幸完好无缺已在熟睡想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眼看白璧暇走到近处那春风也不禁脸上一红低声便问:“大……大人长城那段破了个缺口您一会儿要差人修补吧?”白璧暇摇了摇头径道:“不会。”全家人都咦了一声。春风茫然道:“为……为什么不派人取修补?可是没钱么?”
白璧暇凝望着春风微笑道:“姑娘你想变成‘孟姜女’吗?”
“孟姜女”三字一出全家人都吞了口唾沫竟是哑口无言。白璧暇一笑道:“姑娘你不愿当孟姜女末将也不想做秦始皇至于那段长城便这么着吧。”春风怯怯低头答不上话却听浙雨道:“大人那……那些鞑子还会再进关来么?”白璧暇淡然道:“抱歉了这不关我的事。”浙雨茫然道:“不……不关你的事?为什么?”
白璧暇笑了一笑道:“我要调走了。”
这白璧暇作风特异与寻常武官颇为不同。他微微一笑正要转身离去忽见地下有只油布包当即俯身拾起问道:“这是谁的东西?”那爹爹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忙道:“等等那……那是我的东西。”
那白璧暇不急于归还只打开了油纸包细细检视沉吟道:“这可是海图?”那爹爹支支吾吾:“这……这图是捕鱼所用没啥要紧……你……你快还给我……”那白璧暇沉吟半晌道:“爷台贵姓?”
那爹爹咳道:“在下……在下姓方草字正禹。”白璧暇斜了他一眼便将海图塞了回去微笑道:“既然是宝贝那便找个地方藏好吧别老是放在身上容易给人抢夺。”
此地无银三百两看人家何等眼力一眼便给看穿了。那娘亲叹了口气晓得丈夫是个草包她左顾右盼一阵忽道:“对了老二呢?怎地又不见了?”
此番生出这许多风波全是给老二害的他藏起了过关文牒逼得爹娘行险出关遇上了蛮匪只是他自己付出的代价也甚惨重竟然给马蹄踏断了肋骨。那娘亲担心二儿子的伤势正要起身去找却听碧潮道:“娘二哥在那儿。”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月光下王旗飘扬正是最早见到的那面“日月旗”旗下掘了个深坑坑旁躺着一名老卒身旁则蹲了个小孩却不是二弟是谁?
白璧暇缓缓走上全家人也都跟了过来只见那老卒翻着白眼呼气多入气少想是不成了。浙雨低声道:“军爷这人是谁?可是你的下属?”白璧暇摇头道:“不是他是前朝将领。”那爹爹微微一惊:“前朝?”白璧暇点了点头道:“永乐朝。”这是永乐大帝的部将!闻得此言众人全都抬起头来遥望着远方的“天寿山”。
那娘亲低声道:“这人怎么了?可是给那帮鞑子伤了?”白璧暇道:“他原本就有病。”春风讶道:“有病?那……那他来这儿做啥?”白璧暇道:“他是来等死的。”
全家人吃惊不已齐声道:“等死?”白璧暇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指向四野众人顺着他的指端望去但见旷野间满是土丘方圆尺许毫不起眼。那娘亲啊了一声醒悟道:“这……这些都是坟对么?”白璧暇并未言语众人却也懂了在这天寿山脚葬着无数永乐朝将士他们临死前来到此地希望能将自己葬在永乐大帝身旁永远陪他长眠于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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