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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火贪一刀(第 3/4 页)

    两人入得屋里郝震湘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伍定远命人奉上茶来也陪坐在旁心下却暗自戒慎。

    良久之後郝震湘仍不启口只是端坐一旁。伍定远心道:“看他模样说不定真是过来叙旧。我可别太小气了。”他咳了一声找了个话头道:“不知郝教头何时入了锦衣卫?原本教头不是在山东任职么?”

    郝震湘喝了口茶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全是命运捉弄那是由不得人的。”

    伍定远听他有意叙旧心中略略放心便问道:“此话怎说?莫非郝教头得罪了什么人?”听郝震湘此言倒像是走投无路这才委屈在锦衣卫麾下办事但此人行事向来沈稳照理不会有这等情事生出伍定远不由得暗暗奇怪。

    却听郝震湘长叹一声道:“不瞒伍捕头了前两年我在山东路见不平见了一名富家公子调戏少女便当场出手阻拦把那一夥小子狠狠惩戒了一顿。”伍定远自知郝震湘本领了得当下微微一笑道:“这群无赖欲上郝教头可真倒楣了。”

    郝震湘苦笑道:“谁倒楣还不知道哪!我那么一出手揍的却是个一不能碰、二不能骂的人我那一顿好打打的却是山东提督的儿子。”

    伍定远久在公门自知郝震湘惹上大麻烦了他惨然一笑摇头道:“这可惨了想来教头定要遭殃。”

    郝震湘苦笑道:“那提督好不他妈……好不凶狠非要我赔命不可还要我全家一起充军我一家老小给衙门逼得无路可走只得连夜逃亡前去河南投靠亲戚谁知世态炎凉我那亲戚硬是不收留我们逼得我们一家子沦落街边乞讨。”

    伍定远心下恻然摇头道:“世间冷暖总要到患难之际才看得出来。所谓日久见人心便是这个意思了。”说著想起卢云不由得长叹一声。

    郝震湘续道:“眼见全家挨饿受冻想我郝震湘练了一身武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著全家饿死吧!也是如此只好拉下脸皮在街边卖艺维生。”伍定远叹道:“真折煞教头了。”

    郝震湘叹息片刻又道:“也真是命运乖离都已沦落到这个田地那日还冒出十来个无赖寻晦气硬赖我欠他们的钱非要咱拿闺女来偿我气愤不过当场出手打死了两人连夜就被抓入大牢里。全家哭得呼天喊地却没法子救我。”

    伍定远骂道:“这群无赖真***丧尽天良要是我当捕快非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可!”

    郝震湘苦笑道:“想我自己旧日还是捕头们的教习啊!虎落平阳被犬欺河南牢里好一顿毒打把我折磨得厉害每日里连饭也没得吃整整过了五日那县官便把我押出去问斩。”伍定远听他如此下场不由得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郝震湘又道:“那日在刑场之时我知道自己非死不可索性就豁出去了一路嘻笑唱歌路上见到全家老小站在街边哭泣心里虽然难过但反正要死也不想拖拖拉拉的把心一横想就此解脱。到了刑场却有两人监斩一人是县官另一人却穿得锦衣卫的服饰。”

    伍定远心下一凛便道:“那人便是安道京吧!”

    郝震湘颔道:“正是安统领。那日我反正要死也懒得理会谁是谁便趴在地下口中催促刽子手要他下手俐落些。那刽子手见我唠叨便与我口角起来夸他自己刀法如何漂亮武功何等高强云云我听得心头火起骂道『小子懂什么了?我才是用刀的祖宗!砍脑袋的学问大著很砍头之前先摸好颈椎记得下手要快入肉後再使劲不然脑袋砍不掉!』旁观众人听我如此说话都是大笑不止安统领拍手笑道『你这人很有意思!来!来!喝两杯再死吧!』说著斟上了酒命人端给我喝我那时跪在地下那人想喂我弯下腰来酒水却洒了出来我哈哈一笑说道『别糟蹋了好酒!』跟著运起内力凌空一吸那酒水虽然隔了数尺却还是给我吸到了嘴里我舔了舔唇连连大笑道『好酒!好酒!』”

    伍定远也是大笑不止说道:“天下之大大概只有郝教头一人有胆如此!”

    郝震湘乾笑两声道:“伍捕头见笑了那安大人原本坐著不动待得见我使出这手功夫立时站了起来冲到刑场之中大叫道『好一条汉子!好高明的武功!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伍定远听了这席话方才明白郝震湘何以投入厂卫便乾笑两声道:“想来安统领敬佩你的武艺这才起了惜才之心。说来郝教头真是命大啊!”

    郝震湘摇头苦笑道:“可不是么?自那日以後我便追随安大人左右以前你也晓得我是如何看待这些厂卫之人……唉!谁知我现下也成了一员……”他自知话多忙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伍定远心下了然明白安道京对郝震湘有救命之恩否则以郝震湘的硬脾气如何能与这帮狐群狗党混在一起?只是两方敌我分明他虽与郝震湘有些交情但形势禁格只怕也由不了人。

    伍定远轻叹一声取过茶壶替郝震湘斟上了水淡淡地道:“郝教头听你这般说你今日会找上我来纯是因为安道京的缘故?”

    郝震湘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伍捕头说的没错我今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些唠叨事情却是为安大人传话而来。”

    伍定远知道他说上正题当下哼了一声道:“教头有话直说不必隐瞒。”

    郝震湘皱起眉头似在思索如何启齿伍定远也不催促只是皱著眉头等他开口问话。过了良久只听郝震湘道:“据说伍捕头入京之後已将那东西交给朝中大员是也不是?”伍定远嘿地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郝震湘不动声色道:“伍捕头你可知现下有多少人被押在昆仑山?”

    伍定远想起少林寺灵音大师、李铁衫等人舍命相救心中一痛缓缓地道:“也是在下命大好些成名豪杰为了伍某不惜与卓凌昭一战伍某至今深感盛情。”

    郝震湘点头道:“伍捕头难道不关心这些人的安危?”

    伍定远心中一惊寻思道:“听郝震湘的语气倘若我不交出东西昆仑山便要杀人泄恨莫非他便是传这等讯息来的?”他心念一动说道:“郝教头若想传话却是找错了人眼下东西不在我的手上已然转入柳侯爷手中郝教头若有话说该去找侯爷才是。”

    郝震湘摇头道:“我只是奉命而来把几句话转给定远兄至於定远兄欲待如何那也悉听尊便。”伍定远冷笑道:“好吧!念在我们还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我就听阁下把话交代完也好让你回去交差。”他把交差两字拉得特别长著意讥讽郝震湘。

    郝震湘脸上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宁定说道:“江大人有令若是你一昧倔强眼下形势禁格他虽然动不了你但只要局面一转日後不管你做得多大的官多大的财他一定买通杀手不杀你满门老小誓不为人。”

    这几句话极具恫吓之力伍定远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此时江充若要杀他柳昂天手握证物必然有法子报复但若柳昂天一死或是在朝失势伍定远必然大祸临头想到成家立业之後每日尚须提心吊胆忍不住脸上变色。

    伍定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就是这几句话没有别的了?”郝震湘点头道:“便是如此了。”

    伍定远低头不语忽然叹了口气。

    郝震湘道:“伍捕头若是担忧何不送上东西也好图个平安?”

    伍定远忽尔大笑说道:“郝教头啊郝教头!那日我若是贪恋荣华富贵早在西凉便屈服了何必拖到现在才死?你回去转告你的主子就说我伍定远的脑袋早就洗好了等他有种的随时来拿!”

    郝震湘听他说话渐渐无礼便板起脸来冷冷地道:“我念在旧识一场该说的也说完了伍捕头自重。”说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伍定远看著他的背影想到此人方才与锦衣卫之间有些不睦忍不住道:“郝教头这些日子委屈你啦!”郝震湘全身一震头也不回说道:“伍捕头此言是何意思?”

    伍定远道:“都说你是一条汉子现下和猪狗混在一起难免沾了一身屎我说你委屈那是看得起你。”

    郝震湘转过身来大怒道:“姓伍的!我不过是混口饭吃你又何必侮辱於我?”

    伍定远装作满脸不在乎的神气说道:“郝教头何必动怒?若是心中无愧便当我是一个妄人也就罢了。”说著淡淡一笑道:“若是心中有愧你便杀了我也是心中有愧。”

    郝震湘双手握拳全身骨骼劈啪作响眼中布满血丝只听他咬牙道:“我是有愧!原来我那日便该死在刑场好让我全家沦落街边行乞好让我老婆女儿靠著娼户卖淫的肮脏钱来养家活口伍捕头你何曾可怜过我这种人的处境?”

    伍定远见他这幅模样想他一条铁峥峥的汉子却要如此度日心中感慨。

    郝震湘越说越响大声道:“这世道有多难啊!你要见不平了出头了随时落个不得好死谁倒楣?谁可怜啊?全都是自家人!伍捕头我自山东一路打到河南在天牢里早想通了我日後只本本份份的度日忠君报国把一身本领献出来别的什么也不想!”

    伍定远摇头道:“别说了你现下为虎做怅死时臭名万古终究没有好下稍!”

    只见郝震湘怒目望向自己伍定远寻思道:“凭郝震湘的武功倘若此时要伤我只怕易如反掌不过大家总算相识一场想来他也不会这么小气。”

    忽听郝震湘冷笑一声说道:“伍捕头你口中说得漂亮口口声声骂我无耻卑鄙你可知道外头把你多得有多难听啊!”

    伍定远心中一凛但脸上仍装得毫不在乎笑道:“竟有此事?只要不是教头编排我的阴损话但说无妨。”

    郝震湘摇头道:“本来定远兄为了燕陵镖局的血案奔走弄到了丢官亡命江湖好汉无不敬服。连我远在山东也是敬佩得五体投地。待得各方好汉都给昆仑山擒下只有你一人走脱之时天下英雄都为你庆幸直说老天有眼保住好人的性命。谁知过了几个月江湖上便出了一种说法难听之至。”

    伍定远冷笑一声说道:“什么说法!你说清楚点!”

    郝震湘道:“本想伍捕头为人行侠仗义独自逃走之後必会回头搭救旧日弟兄谁知伍捕头到得京城後摇身一变成了大名鼎鼎的伍制使却不见他苦恼忧心当日为他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只记得自个儿过好日子干自己的肥差买楼进仆好不威风?霎时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伍定远听他如此说来只气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

    郝震湘续道:“原本四处可见的海捕公文莫名其妙地一全给衙门收拾了朝廷还加官晋爵好不快活。这中间若非有诈却怎会如此?江湖上都说你给奸党收买临到头来乖乖把东西交出好换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同流合污卑鄙无耻直教江湖好汉齿冷!可怜少林寺灵音师徒、李铁衫庄主一家全给人做了富贵功名的垫脚石!”

    伍定远一张脸变得惨白万万没料想到自己的名声已是恶劣至此他心如刀割废然坐倒。

    郝震湘冷冷地望著他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朝廷奸党的走狗是小人是畜生但伍捕头你呢?你便是这么理直气壮么?”

    伍定远颓然道:“那日我命悬於人手幸好一名好汉相助辗转逃亡千钧一之际才被当朝大将军柳大人救起眼见御史王宁大人已被抄家除了托庇在柳大人之下天下已无人能救得我我这般做难道有错吗?”

    郝震湘摇头道:“伍捕头传言如此你同我说这些缘由我也帮不上你。无论如何我话已带到言尽於此你好自为之。”

    伍定远正待回答忽听管家叩门道:“老爷柳侯爷府上来人传话说有大事会商要你马上过去。”

    郝震湘面无表情拱手道:“伍捕头公务繁忙我这就告辞。”说著转身出去伍定远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动忽道:“郝教头听我一言再走不迟!”

    郝震湘停下脚来回头道:“伍捕头还有什么吩咐?”

    伍定远道:“阁下是一条铁峥峥的好汉何必和江充、安道京这些人鬼混?待我替你引荐引荐日後投效柳侯爷如何?”

    郝震湘身子微微一震跟著眼中闪过一丝感伤但这神色一隐而去。他摇了摇头道:“北京的官场就这么点大岂能容得下一个反覆小人?伍捕头的好意我心领了。”他走出大门忽道:“咱们来日再见只盼不必杀个你死我活。”

    伍定远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忽然想到两句话:“宁为太平狗勿为乱世人”活在此时此刻真叫人情何以堪?

    伍定远心烦意乱却听一旁管家连连催促说侯爷府上催促甚急伍定远怕延误军机急忙赶赴将军府。

    伍定远甫进柳宅大门一旁就有人急拉他衣袖伍定远定睛一看却是平日相熟的一名军官那人姓赵也是个制使平日常与伍定远一起喝酒算得上有些交情。

    那赵制使悄声道:“伍兄啊!看来大事不好今儿个早朝时江充大人向皇上进了谗言连上几本奏章说咱们柳侯爷府里不乾净收留好些穷凶极恶的逃犯怕要意图不轨哪!”

    伍定远忽有不妙之感郝震湘前脚刚走弹劾後脚便到他颤声道:“什么收留逃犯?此话怎说?”

    那赵制使摇头道:“详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江充指名道姓好像提到你老兄的大名说你在西凉残害良民无所不为弃官逃亡後竟然跑到京城来不知用了多少银两向柳侯爷捐了个制使又在京城大摇大摆无法无天起来。”

    伍定远全身颤抖也不知是气是怕咬牙道:“岂有此理?我一路千辛万苦便是为了一桩沈冤血案这江充实在恶毒到这刻也不放过我!”

    赵制使叹道:“也是你老兄倒楣不知道你和江充之间有何过节反正这江大人的奏章上说得是阴刻无比只把皇上气得七窍生烟现下派了个御史来府里探查你可要小心应对。”

    伍定远一听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心中只是叫苦连天寻思道:“那日杨大人救起我时便说柳侯爷拼著头上顶戴不要也决意保我一命要我先在京师安定下来。果然这些日子也没人敢来扰我本想柳侯爷势力雄大昆仑山也好东厂也好没人再敢来害我谁知先是郝震湘找上门来现下又生出这种事端……我命运怎地如此坎坷……”

    倘若自己真给江充派人杀死那也就罢了眼前若给御史大人提审定罪不免污臭名声死後怕还要被人冷言冷语。想起自己江湖名声已然难听更感痛楚忧惧。

    正想间一人长身玉立缓缓向他走来正是杨肃观。

    伍定远慌忙间急急奔上叫道:「杨大人江充谗言上奏你可要救我一救!”这次江充上奏陷害御史大人专程为此到府查案只要一个应对不慎不只这个制使官职不保恐怕还要牵连入狱流放边疆伍定远心念於此更感惶急只拉住杨肃观的手不住拜托。

    杨肃观眉头紧锁用力握住伍定远的手低声道:“伍大人不必惊慌反倒叫人小看我们。你只要行得正做得端就不必怕那些奸佞小人的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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