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是我的(第 1/ 页)
从那一天起,薛景寒活在了过去。昌宁节于他而言,并非喜庆佳节,而是充满血腥味儿的噩梦。他不会买花灯。即便买来,也无人可赠。可是去年的昌宁节,一无所知的苏戚,将手里的花灯送给了他。确切点儿说,是她强行把灯塞到了薛景寒手里。那时的薛景寒,究竟有怎样的感受呢?是抗拒,厌憎,还是心有慰藉?苏戚不得而知。她在凉亭里坐了半晌,听见有轻浅的脚步声传来。扭头望去,薛景寒披着月色,缓缓来到面前。“怎么坐在这里?”他包住她发凉的手,眉心蹙起,“待会儿该着凉了。”“不妨事。我通常不生病。猎场外头人太多了,这儿清净。”苏戚问,“你过来找我的?不怕别人知道?”“薛某夜里闲游散酒,偶遇苏家郎,顺路带回太仆身边,如此而已。”薛景寒念完剧情,弯弯唇角,“戚戚,没人会想歪。”丞相的嘴,骗人的鬼。苏戚笑着把脸埋进他怀里,用力蹭了蹭额头。“他们把我看得太高,又将你想得太糟。”薛景寒抚摸她的发顶,低声道,“世人大多心怀偏见。偏见可伤人,亦可利用。”苏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假扮纨绔,放任流言,让人以为她荤素不忌床帏混乱,何尝不是对薛景寒的保护。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能为他做的了。“戚戚,我心里有愧。”薛景寒说,“我利用了人们对你的偏见。”苏戚不甚在意:“没什么,我自己也愿意。”薛景寒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无法帮助他,最起码,不拖累他。“再过些时日就好了。戚戚,你再等等我。”薛景寒扶她站起,“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就去苏府下聘,择定婚期……”听着不像句吉利话啊。苏戚连忙打断他:“到时候再说,现在别考虑这些。”薛景寒目光直直地望着苏戚:“你不想成亲?”苏戚:“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薛景寒:“就算你不想,我也会娶你回去的。”苏戚失笑:“行,娶娶娶……咱走吧,这会儿倒的确冷起来了。”薛景寒刚要迈步,突然瞥见对面不远处的幽暗树丛里,有人影晃动。面容一闪而过,但他已经看清。是未央翁主,莫余卿。“怎么了?”苏戚见他不动,开口询问。薛景寒低头,轻声道:“今天上午,你和未央翁主为何躲在幔帐之后?”苏戚闹不清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依旧如实回答:“她拉着我选美,想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薛景寒轻微挑眉。苏戚继续说:“她起初看上了你,我怕她强行要人,闹出麻烦来,就跟她说了你我的关系。反正没凭没据,就算她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莫余卿和卞文修不同,她名声不大好,总做些离奇举动。而且刚来京城,蓦然指证薛景寒断袖,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人们更愿意相信,她求爱不得,拿断袖一说保全脸面,顺便泄愤。毕竟未央翁主耽爱美男养面首,光辉事迹传遍大衍南北。薛景寒问:“你的话,她信了?”“应当是信了。”苏戚回想莫余卿当时的反应,“她又接连问了几个男子,出门时还和秦廷尉剖白心意。并未再和我提起你的名字。”如果真的信了,怎会偷偷跟到这里来?薛景寒垂下眼眸,仿佛没发觉树丛里偷窥的人。他撩起苏戚散落鬓边的碎发:“你跟她怎么说的?关于你我……”苏戚顿了下,眉眼弯弯道:“我告诉她,你是我的。”薛景寒眼底浮游着细碎的月光。他也笑了起来,柔声道:“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戚戚,你的做法没有问题,不过,还不够。”还不够?什么不够?苏戚有些迷茫。薛景寒用微凉的手指捧住了她的脸,低下头来,唇瓣贴着她的嘴角,缓缓滑过。而后,他拥抱了她。“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薛景寒喃喃说着,眼眸紧紧盯着树丛里的人。吐露情话的同时,他的神情冰寒而极具攻击性。偷窥的莫余卿不由眯起了眼睛。她果然被发现了。方才苏戚离场,莫余卿尚未多想。不料,没多久,薛丞相也借故离开,说要走一走,散散酒气。莫余卿心里好奇,又想验证苏戚说过的话,所以一路尾随而来。没想到,真让她撞上两人幽会的场面了。看来这丞相的确是个断袖。而且……绝非善茬。苏戚被薛景寒抱着,站了一会儿,感觉有点脚麻。“我们还回去吗?”她问。薛景寒总算放开,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凉亭,及至猎场外围,彼此始终保持着半丈左右的距离。苏宏州已然吃得半醉,苏戚搀起他,由侍从带路,前往明锦苑待客的宫室休憩。第三天,天子依旧大宴群臣。举杯邀饮时,沈舒阳提到了明瑜中毒事件。他三言两语,把下毒的凶手指认为某个不受宠的妃子,掖庭署有收受贿赂隐瞒案情之嫌,按律责罚处置。而卞文修,因为想要回护掖庭令,所以插手此案,犯了以权谋私之罪。罚太尉闭门思过半个月,扣除三年俸禄。听着非常合情合理,无可置喙。至于那个被指证为凶手的嫔妃,本应押送至掖庭狱,但因为掖庭令徇私枉法的缘故,沈舒阳把人交给廷尉处置。一介女子,落到廷尉狱,再无翻供可能。廷尉署是沈舒阳的刀。只按沈舒阳的旨意办事。于是,群臣也明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无论明瑜中毒案件真相如何,沈舒阳给出的说辞,就是唯一的事实。朝廷大臣们心思各异,肚子里权衡计算,面上纷纷劝慰天子,勿要动怒伤身。丰南王更是举起酒盏,连饮三杯,要沈舒阳抛开烦恼,尽兴而归。这场酒宴,觥筹交错热闹至极。散席后,沈舒阳已经有了醉意。他扶着东苹,去偏殿见两位虞婕妤。其余人等各自散去。苏戚跟程易水多说了会儿话,问了问何深老娘的身体,以及江泰郡前主簿王念之子王成羽的近况。她也派人暗地里给何深的瞎眼老娘送过衣物钱财,但没有亲自上门看望。毕竟一见面,对方总把她错认为何婉婉。苏戚心里不大好受。和程易水杨惠暂时辞别后,她独自走在明锦苑里,消食散步。太阳明晃晃的,身上也暖和得很,随处可见闲聊玩乐的宾客。苏戚路过射箭台,脚下停顿片刻,然后登上高台。昔日她当活人靶,与穆念青射箭试胆。薛景寒厉声训斥,举弓拉弦,要她知晓性命不可玩乐。苏戚忍不住笑了笑。她就地躺下,把自己摆成了个大字,在暖融融的日光里闭上了眼睛。姚常思和一群世家子路过此处,见状,有人闷笑出声:“这苏戚,整天随性得很,全然不把别人的眼光当回事。”其他人没吱声,心里颇感赞同。“其实我有时挺羡慕他,活得任性妄为,不惧骂名。”站在姚常思身侧的人说,“换做我,怕是夜夜难以安寝,人前都抬不起头来。”“不就是脸皮厚……”“脸皮厚?”姚常思冷笑,“他就是没心没肺罢了,不把别人当回事。走了走了,杵在这里不嫌晒吗?”说完,他率先摔袖离开。众人连忙跟上,不再理会射箭台上的苏戚。苏戚早就听见了他们的议论声。她全然不在意,继续晒太阳放空思绪。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觉得燥热,走下射箭台,打算回到休憩的地方。途中路过一处园林,栽满桃树杏树。如今正是好时节,粉白如烟霞的花朵处处绽开,连成一片芬芳的海。而在这深深浅浅的花海里,苏戚发现了莫余卿。这姑娘坐在桃树上,扶着树干,身形似乎很僵硬。苏戚目光下移,看见她右脚仅着绢袜,鞋子不知去了哪里。“翁主。”苏戚行礼,问道:“莫非翁主遇到了什么难处?”莫余卿遥遥望着北面宫室,听见苏戚问话,才回过头来。她神色怔怔,张了张嘴回答道:“我没事。”苏戚没有坚持:“如此,恕苏戚先行告退。”她刚抬脚,莫余卿着急喊道:“你站住!”苏戚再次仰起头来,无奈问话:“翁主有何吩咐?”“你……”莫余卿咬了咬嘴唇,命令道,“我腿软,你在下面接住我。”原来是没法下树。苏戚不免好笑。“别乱想,我就是坐乏了,腿发麻。”莫余卿强行解释着,“发麻,抽筋……对,抽筋。”苏戚点点头:“抽筋啊,是挺难受。”她敢保证,莫余卿肯定是想到了昨天小腿抽筋的姚常思,才使用了同样的借口。苏戚不欲戳穿这个谎言,退后一步张开双臂:“你跳下来,我能接着。”莫余卿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身板,表情露出怀疑:“真能接住?不把我摔了?”苏戚:“要不我叫人过来?”“别,就你吧。”莫余卿下定决心,一跃而下,稳稳落进苏戚怀里。身体相接的刹那,似有满怀花香,钻进口鼻之间。莫余卿抬眼,恰巧看见苏戚漆黑而含笑的眼眸。阳光侵染他白皙的面颊,于颧骨眼下位置,烘烤出淡淡的红。苏家有郎,面若桃花。毫无来由的,莫余卿想起了她在书里见过的句子。你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