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能看见我?(第 1/ 页)
薛三老爷薛万银,虽然擅长做生意,但在处理家事方面,显然不够细心。关于薛景寒的遭遇,他并不完全了解。只知道妻儿不欢迎这孩子,时常逞嘴皮子功夫。薛百锦的所作所为,传到他耳朵里,常常变成普通的打闹。至于二女儿么,向来娇惯,就算跑来告黑状,他也说不出重话,顶多呵斥几句,罚她闭门思过。没惩罚多久,妻子又哭个不停,数落他狼心狗肺。如果他不服软,妻子能哭半夜,从当年下嫁讲起,把所有受苦的回忆掏出来,往他心上戳刀子。毕竟都是自己的至亲,薛万银如何能真正狠心对待。他怀着愧疚,一面安抚自己的家人,一面守着薛景寒的身世秘密。心里最大的盼望,就是薛景寒扬名立身,为季珺洗清冤屈,使季氏大仇得报。即便这件事,会给大衍带来极大的动荡。他和其他人一样,热切关注着薛景寒的成长。家里聚在一起用饭时,难免提几句薛景寒的表现,言语中含有夸赞之意。同在学堂的薛百锦,自然遭到训诫。——多向那孩子学学。薛万银无意的说辞,不断刺激着薛百锦。一直备受宠爱的儿子,厌恶被父亲拿出来做比较。起初他瞧不起薛景寒,后来便嫉妒,怨恨,甚至恐惧于薛景寒逐渐显露的锋芒。每一天醒来,他和薛景寒的差距就变得更大,更难以追逐。这种残酷的现实,让他变得出离愤怒,却又毫无办法。所以,他将情绪都发泄在薛景寒身上。欺凌,侮辱。最简单的暴力手段,能让他找回些许平衡和满足感。每次去学堂,他总能瞅准时机,找薛景寒的麻烦。但这样的日子,也很快到了头。薛景寒接连几篇文章,文采斐然针砭时弊,在青川郡传颂甚广。明德堂的先生亲自请辞,不愿再教。薛景寒没了白日的功课,反倒腾出许多时间来。为了做事方便,他找薛万银谈话许久,最终搬出薛家大宅,在陈县南边的破落巷子里,置办了一处小院。虽然地方狭窄又阴潮,但也算僻静。至于安全问题么,有断荆和杀戈在,总归不会出乱子。薛万银放心不下,又挽留不得,想多塞点金银给薛景寒,对方也婉言谢绝。他只好趁着薛景寒不在家的时候,差人把钱送给那对假父母。然而这钱,十有**,都被妻子暗中扣下,没能真正送进去。薛景寒也并不在意生活贫苦。旧部们给他的钱,他都用来买书,各种各样的书。家里的用度,全靠他自己挣。早晨鸡打鸣时,他去山里砍柴,天刚拂晓便回来,帮着做些家务活。等街上逐渐有了行人,他又去最大的药铺里帮忙,顺便学医辨药。托他的福,药铺生意好上不少,因此工钱也结得很爽快。苏戚常坐在药房的木梯上,俯视柜台后称药的少年,笑着调侃道:“瞧瞧,外头那么多大姑娘小相公,都是来看你的。薛相罪孽深重啊。”下午,薛景寒在院子里读书作文,推敲朝堂局势,思考许多疑难症候。他想的问题,苏戚听都不愿意听,贼费脑子,简直要命。权谋什么的,想想都心累。除非必要,她绝不拿这玩意儿折磨自己的精神。如此看来,苏戚并不适合从仕。晚间的安排,和以往没什么区别。有客人来,就关门议事;没客人时,薛景寒便继续念书写字。十五岁的人,硬是活成了五十岁的模样。苏戚陪在他身边,又度过半年时间。入冬第一场雪的时候,薛景寒去山里砍柴,被薛百锦带人堵住了。好巧不巧,这天“父母”双双病卧在床,他把断荆和杀戈都留在家中,方便照顾。形单影只的薛景寒,遭受了久违的殴打。薛百锦下手尤其狠。不同于往常的侮辱性欺凌,这次他确实动了杀心。原因很简单。相熟的同窗们,私底下嘲笑他不如薛景寒,嫉妒心还那么重。他让人按住薛景寒,拿了荆条狠命抽。荆条断了,就直接用脚踢,捏拳揍,专捡容易受伤的部位打。苏戚看着薛景寒的脸色越来越白,最终喷了一口血。她拼尽全力,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他,为他挡住薛百锦的拳脚。——抢在黑暗来临之前。或许是意志过于强烈,又或者,触发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条件。奇迹发生了。她的手臂穿过了薛景寒的身体,但是画面依旧在继续。忍耐疼痛的少年蓦地睁大了眼眸,仰起头来看着她。不是巧合,绝非错觉。薛景寒,真正看见了苏戚。“连个屁都打不出来,孬种!”薛百锦吐了口唾沫,喘息着将他踢倒在地。“走了走了,真打死了还麻烦!”跟班们暗暗松了口气。刚才那架势,真以为要出事。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雪地里只剩薛景寒。他慢慢坐起来,默不作声望着面前的苏戚。苏戚往左边挪了一步。薛景寒的视线跟着挪动过去。苏戚想了想,又朝右边迈了两步。薛景寒开口了:“你明明脚不沾地,为何不直接飘过去?”苏戚感动得差点儿哭出来。“走路比飘着好,看起来比较像个人。”她回答完,有些忐忑地问,“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薛景寒点头。苏戚捂住心口,仰天长叹:“苍天呐,这是哪位神仙开眼,给我调整了基础技能啊?”薛景寒听不懂苏戚在说什么,他擦了擦唇角的血,问:“你是妖?是鬼?”苏戚浅浅一笑:“我是苏戚。姓苏,名戚。”这问答,驴唇不对马嘴。“苏戚。”薛景寒叫了她的名字,“你看起来很奇怪。”苏戚看看自己:“奇怪么?”“嗯。”薛景寒脸上浮起微不可察的笑意。“头发很短,衣服样式也怪,我读过的书和听过的故事里,都没有这样的存在。”苏戚下意识摸了摸颈间发梢,跟着笑起来:“啊,是有点儿怪。”她穿着宽松款的衬衫,配七分裤,这是前世惯常的通勤打扮。自她来到大衍,偶尔回忆过去的自己,总能想起这幅模样来。“你一点都不惊讶。”苏戚装模作样弯下腰来,凑近薛景寒吓唬道,“万一我是山精鬼怪,想要害你呢?”薛景寒反应很平静。他睁着墨色眼眸,定定望着苏戚,说:“你刚刚出现的时候,想要抱住我,而且表情很难过。”苏戚顿住。“所以你不是来害我的。”薛景寒思考了下,“而且,你应该喜欢我。”这句话由缩小版的薛景寒说出来,感觉特别奇妙。苏戚忍不住想逗逗他:“喜欢,也可以害你啊。”“也对。”薛景寒恍然,“是我妄断了。”苏戚紧接着问:“我要害你,你不逃么?”“你能飞,我跑不快。”他咳嗽了声,捂住自己的胃。“坐以待毙也挺好的。”苏戚愣了下。薛景寒的眼睛漂亮又清冷,但没有任何求生的渴望。“你不是要活着么?”她的嗓音不自觉地发抖。“你每天都告诉自己要活着,怎能轻易丢弃性命?”薛景寒轻轻啊了一声。他的表情有点儿茫然,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回忆,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对,我得活着。”苏戚又开始难受了。“可是,你竟然知道这些。”薛景寒问,“你以前见过我?还是有窥探人心的能力?”苏戚摇头,轻声说:“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从昌宁节……到现在。”薛景寒终于流露出惊愕表情。很快,他又笑起来。“什么啊。”他笑得脸颊泛起了浅淡的血色。“你是什么本命神佛吗?”苏戚静静看着他笑。薛景寒笑够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地上的雪已经融化大半,道路变得泥泞而湿滑。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走得惊心动魄,仿佛一个趔趄就会摔倒。苏戚跟在旁边,偶尔攀折横斜的树枝,去嗅雪的味道。她当然碰不到树枝,也闻不着任何气味。只是不做点儿什么,总觉着无所适从。“现在要回家么?”她问薛景寒,“还是先去药铺?你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还好。”薛景寒按了按肋骨,“稍微有些骨裂,脏器无碍。不用去药铺,回去休息几日便可。”苏戚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忍不住说:“其实没必要遭这份罪。你不想把事情弄麻烦,那简单,有很多法子可以让薛百锦得到教训,而且不知晓是谁动的手。”说真的,对付这几个臭小崽子,不如多盖麻袋揍几顿。揍得服服帖帖,从此明白做人的道理。苏戚满脑子反派思维,毫无穿越女主的自觉。薛景寒再次发笑:“什么神佛能说出这种话啊。”过了片刻,又补充一句:“我会考虑的。”两人下了山,进城,走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薛景寒目视前方,继续跟苏戚说话:“他们都看不到你,应该也听不见你。”“对。”提起这事儿苏戚就悲痛,“这么久了,只有你发现我。”“只有我啊。”薛景寒喃喃重复了她的话,暗沉如幽潭的眼眸似有亮光闪烁。“这大概算是,难得的趣事了。”感谢渣了个渣呀、微生忆灵pjy、蔡斯诗柳kh、锦鲤吖、银齿傲白aqh、季瓜百川zpu、鹿有蔓草的月票你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