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稳扎稳打(大大更)(第 3/4 页)
这个策略就如同,吕惠卿当年要打倒冯京时,自己保冯京一般。
冯京倒了,吕惠卿下一个势必要对付自己。
这时内侍来宣道:“皇太后延和殿宣见章相公!”
章越从容起身赴延和殿。
章越边走,内侍便低声道。
“范百禄,范纯仁又在太后面前弹劾吕惠卿,章惇,故皇太后召侍中商议。”
章越点点头,内侍也是提前给章越通风报信,让他心底有个数。
身为宰相不可能不与太后,天子身边人亲昵的。
章越从容而行。
宋朝大典礼一般在紫宸殿,而大起居多半在垂拱殿。
今日章越刚在垂拱殿剖析大事,而今又往延和殿面见皇太后和天子。
章越抵达延和殿时,谏议大夫范纯仁,中书舍人范百禄正在延和殿中。
章越一看二人这般,便知二人一定要有个结果,一副不罢了章惇,吕惠卿誓不罢休的样子。
皇太后依旧在垂帘后,天子则在垂帘之前端坐。
章越瞧了天子御案上的那摞弹章,估计都是弹劾蔡确,吕惠卿,章惇的。
“赐座!”
内侍搬了一张交椅前来。
这是章越,文彦博方有的待遇。
皇太后当即对章越问道:“侍中,卿对吕惠卿,章惇二人相识否?”
章越道:“臣在未及第前便与二人打过交道,也算是相识二三十年。”
“如今可有往来?”
章越道:“吕惠卿偶尔与臣书信有往来,章惇倒从不往来,不过臣兄与臣侄与他倒有往来。”
吕惠卿与章越书信一月一份,而不是偶尔往来。
两家过了这么多年,恩怨早已淡了。
章实于氏与章惇也早恢复了联系,至于章直也是这几年与章惇开始往来。
皇太后点点头,她对此事早已知情,但有些事总要下面的人来自己说才好。
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
乃人君或上位者必学之法。
七术中就有挟智之术,拿已知的事故意去问别人,如此就会从获知隐情。
皇太后道:“朝中对二人弹劾颇多,但老身也知二人颇多才干,办事得力。不知卿以为二人是如何?”
章越想了想道:“昔王荆公曾言:‘惠卿之贤,岂特今人,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
“司马光曾言,惠卿憸巧非佳士,使安石负谤于中外者皆其所为。”
“先帝亦曾言,惠卿进对明辨,亦似美才,后又言吕惠卿,忌贤妒能、争强好胜、为事不公。”
“至于章惇亦是毁誉参半。”
“至于才干,臣以为确如皇太后所言。”
范百禄手持笏板出列,肃然奏道:“苏辙曾与臣言,吕惠卿此人怀张汤之辨诈,有卢杞之奸邪,诡变多端,敢行非度。”
“先前先帝驾崩,未得朝廷允许便私自出兵攻伐党项,激起边衅。”
“朝廷需明法度。”
章越道:“启禀皇太后,陛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方今国事多艰,河东防务全赖吕惠卿维系。臣虽与之有旧怨,然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
章越目光扫过殿中二臣道,“若尽易边帅,恐贻误戎机。“
章越不是不能罢吕惠卿,只是眼下章楶为行枢密使总督陕西五路,那么河东经略使再换上自己人,朝廷肯定要觉得他造反了。
所以只有让吕惠卿继续在河东经略使的位置上,自己才能完成灭党项大业。
范纯仁闻言出班,沉声道:“吕惠卿借整饬边备之名,苛敛民财。”
“这些年吕惠卿不断以加固河东为名,向朝廷要钱要人要人,颇有拥兵自重之意。这次还以朝廷的名义在河东私征牛皮税,十村九寨几无耕牛。”
“甚至强征民屋充作营垒,河东百姓怨声载道。”
“臣闻太宗朝时吕蒙正荐人三不用,章越不疾不徐道:“即骤贵者不用,寡恩者不用,刚愎者不用。只要吕惠卿不合此三论,臣以为姑且留之。”
“吕惠卿虽苛酷,然边将临敌,岂能尽善?可削官示惩,观其后效。“”
皇太后温声道:“便依章卿所奏。“
范纯仁再奏:“章惇刚愎自用,当严惩。“
章越道:“臣也以为章惇当贬,不过臣之前听闻朝中言语,章惇曾言北齐娄太后,曾废孙子少主,而立儿子常山王高演。”
“其曾在朝中言语‘如今主少国疑,北齐宣训事仍可忧虑’。”
“其言自以图危上躬,且浸及太皇太后当贬也。至于贬至何处……皇太后和陛下自有圣断。”
章越此言一出,范纯仁,范百禄都略有所思,官家看了章越一眼,有所掂量。
章越这话属于正话反说,章惇都要被贬了,不过太后你看在原来的情分,不可太过。
皇太后想了想看了皇帝一眼,她知道章惇在此事上有功劳,但这时还是不可与太皇太后扯破脸。必须委屈一下章惇。
皇太后道:“章惇如今已贬知汝州,就罢其差遣,再改知杭州。”
范纯仁范百禄心想,章惇虽说先后被处罚,但处置并不严厉,在章越的主持下都还是留了分寸。
……
范纯仁范百禄二人退下后,皇太后道:“章卿于新旧两党间多方调停,老身冷眼旁观多时,深知卿维持这般局面殊为不易。“
少年天子端坐御座,目光澄澈:“朕今日方知何谓'相忍为国'。“
章越紫袍微振,肃然长揖道:““臣不敢当。既居相位,自当秉公持正。待平定西夏,陛下亲政之日,便是臣归田之时。”
“不可!“珠帘后传来茶盏轻磕之声,向太后声音陡然提高:“国事千钧重担,非章卿不可托付!此话休要再提!“
十二岁的天子竟自御座起身。
他略显稚气未脱的面容此刻庄重非常,一字一顿道:“朕愿章卿再相天下二十载,待朕弱冠亲政,方将国事全权相托。“说着竟以弟子礼向章越拱手。
太后又添一句:“老身与皇帝心意相通。章卿若去,如折栋梁,这朝堂怕是要倾。“话音未落,言语竟有哽咽。
章越保持着揖礼姿势,余光瞥见天子的靴尖已抵至自己眼前三尺之地。他心知这番挽留绝非虚礼——少年天子眼中热切,以及太后言辞的诚恳,俱是真情流露。
章越有些感慨,到了他这个位置就是怕如坤卦中所言,黄裳元吉之后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自己今日位极人臣,若不知进退,恐有亢龙之悔。然则太后天子如此推心置腹,倒叫他这番以退为进之策,平添几分愧疚。
挽留后,章越道:“蔡京回报,萧禧道本朝若要打灵州,辽国要出兵打定州。”
垂帘后传来茶盏轻颤的声响,似有些皇太后束手无策。
“这萧禧如何察知?”
“蔡京以为是故意试探我等。据党项降将野利所言,党项早已察知我军出泾原路包围灵州的意图,若是以此禀告辽国也不意外。”
“依侍中之见如何待?这这该如何是好?”
章越道:“三镇辅军审案已出,似司马光等大臣言要尽株连之事,臣不认同。”
“皇太后,陛下既宽容了蔡确,章惇,吕惠卿,何不能宽容这些辅军将领呢?”
众人恍然,章越保吕惠卿,章惇,也有安定辅军军心之意。
章越的声音愈发清晰道:“臣以为既是首恶已是惩处,本着使功不如使过之策。那么三镇辅军可以尽数调至大名府一线布防,以待辽军南下。”
“让这些将士戴罪立功。”
“若是不敌,再两罪并罚不迟。此刻若动摇军心,恐生大变。”
皇太后已是明白,章越的主意,此刻她有些后悔若将章惇,吕惠卿处罚太过,寒了下面将士的心怎么办。
那些旧党范百禄,范纯仁是忠贞,但是根本不知体国。就算要清算,也要等到辽军退去后再说。
她大约知道定州是在河北。
身后阎守懃取出舆图给皇太后看过,皇太后点点头,确认定州的安危至关重要。
向太后道:“先帝在世时,一直担心辽国兵临河北,河北百姓遭到涂炭。”
“本有章卿坐镇,老身原不该忧虑。可这心里”
章越道:“臣请大张旗鼓调兵至大名府。而辽军知我有备,未必敢真打定州。”
“三镇辅军宜择将帅,请太后和陛下斟酌人选。”
殿中李宪一直静默不言,听到这句话心底一动,但还是低下头,只是下意识攥紧拂尘。
他明白凭内侍的身份能身居高位,并统领大军,所在乎者无非一个忠字。而他李宪便真真正正地忠于陛下的人。
去年他因‘罔上害民,贻患国家’之事被弹劾,贬为右千牛卫将军。本以为再无机会重返庙堂。
哪知太皇太后失势,章越又重回朝堂,他连夜被皇太后召回了京里。
石得一看了李宪一眼,皆觉得这个人选,他可以胜任。
皇太后道:“老身看李宪甚是合适。”
“李宪臣“李宪的喉咙突然发紧。他疾步出列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抬起头时,这个曾经统领二十万大军的宦官竟已泪流满面:“臣愿以残躯报效先帝知遇之恩!若辽狗敢踏足河北一寸,臣必“
李宪此刻回想起了当年,武英殿地龙烧得极旺,年轻的先帝只着一件素纱中单。
“卿来看,”先帝突然对自己道,““章越昨日奏称,当效法唐太宗灭突厥之策,从古渭寨出,先取临洮,之后再取兰州,凉州断其右臂!”
先帝指尖顺着黄河划到兴州:“可是朕却想打这灵州,最后这定难五州“
李宪捧着热茶的手微微发颤。作为内侍,他本不该妄议军国大事。
“党项人擅骑射,若效突厥故事恐本朝骑兵未必能及。”
先帝道:“你说得有理,内侍中你也算会读书,知兵事,能替朕分忧了。”
“你可愿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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