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九三年(卅三)(第 3/4 页)
而本身,反动社,又是罢黜百家之后社会的底色调。王莽改制,就是个高炉铁、垄作法、亩产百十斤这等生产力水平下的空想反动社的社会实践。
偏偏,刘玉已经死了。
所谓我注六经、六经注我。
刘玉的那套话语,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把小农和手工业者,打成阻碍历史进步的反动一帮;把农民起义,打成基于地产原则的反动的一帮。
本身这套东西,就很容易搞成机械的经济决定论。
尹里奇也狂喷过这个问题,说【工人本来也不可能有社的意识。这种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进去。否则只能形成……】或工联、或工贵——典型的,就是爱尔兰铁路工人对华工的态度,没人灌输,反动至极。
而大顺这边,还有个更蛋疼的“第一列强”很可能出现的“工人的贵族化”问题。
比如李欗说的那种情况,真到危机的时候,先发地区的工人,会不会压根不管内地小农手工业者的死活,为了自己有工作、挣钱,就要求打开钞关子口、取消内地落后的保护、夺取市场呢?
很显然,稍微有人故意混淆,以反动的思想灌输,扭曲“进步”的概念,再加上利益相关,那的确非常容易被带歪了。
而大顺内地的情况,又无奈至极。
大顺拿到了南洋和印度这俩原材料产地;拿到了海运和水运优势;拿到了日本朝鲜南洋东北的粮食来稳定先发地区粮价……
内地,比如说纺织业,无论怎么样都争不过。这是必然的。
不管是粮价、原材料价格、资本丰裕等等,全都争不过,搞“重农主义、自然秩序”的结果,根本不会是什么竞争之下的蓬勃发展,能也只能是内地原本的手工业迅速破产,而绝无可能萌芽成长为大工厂。
当然,你要说大顺被人爆锤一顿,丢了印度、丢了南洋、缩回到本土。那倒是可能在江汉种棉花,或者说没办法了只好在江汉种棉花,然后江汉地区能成为纺织业中心。否则,不可能。
只要不丢印度南洋,只要陆运还没有能和海运比的能力,江汉地区就算建起来纺织业中心,也得破产完犊子,就这么简单。
现在江汉地区靠的是本省和川蜀市场,依托川盐入楚的契机发展起来的。用的还是印度棉纱,就江汉那点纺织资本的力量,真要放开了,松苏地区的纺织业大资本伸个小手指头就能让他再也起不来——都不用完脏的,比如控制印度棉纱等脏活,就市场竞争,湖北现在粮食自给都成问题,单单一个粮价,怎么和坐拥南洋米东北高粱和海运的松苏比?
就还是那句话:历史上帝国主义,既瓦解了小农经济冲死了手工业;也摁死了本国的资产阶级。所以才说他们既举左手、又举右手。
而现在的情况不同,他们压根没必要举起右手反帝。
并且大顺不能往欧洲那种支离破碎的国家上套,只能用“天下”、“大同”的思想来解决。一个此时世界人口五分之二、工农生产总值世界一半还多的东西,能用欧洲那一套国家的概念去套吗?
既然说,只能用“天下大同”的这种超越了支离破碎的小国的概念来解决大顺现在的问题。
那么也就意味着,大顺的问题解决起来太难了——历史上从一千八百四十年往后百年的英豪里,有为民族的、有为反侵略的、又为洗刷屈辱的、有为反满反阎罗妖的……这些在原本历史里的屈辱史中,都可以站在一起,至少可以同路走一段。
而此时的大顺,要天下大同的,只能自己走了,连同路人都找不到了。
这也就给了李欗一个机会,一个真有可能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道其一”的死局中,找一个抓住一线生机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在李欗看来,就是这一次使节团带着刘玉尸骨返回途中的见闻——法国要乱、欧洲要乱、印度要乱、甚至一些情况看来南美的西班牙葡萄牙殖民地也可能要乱,大顺先发地区可能会爆发一场生产相对过剩的大危机。
而一旦危机爆发,可能承载这么大规模的生产过剩的地区,整个地球上似乎也就只剩下了大顺内部地区那两三亿人了。
这会让原本大顺的“对外扩张满足新兴阶级的饕餮、达成妥协不要对内击碎小农经济”的平衡,破掉。
当然也不是说不能解决。
其实还是有解决之道的。
不说治本。
只说治标,或者延缓危机爆发。
比如,资产阶级们出钱,移民、迁民、利用北美澳洲的几十亿亩土地,创造出一个两亿人的大市场。
但显然,他们肯定不会干的。
人要是移过去了、市场有了,让他们再投资赚钱有可能。
可要说出钱移民、出钱发展生产力和商品交换潜力,他们是不可能干的。
李欗也正是想要利用这一点,提前布局科举改革,准备到时候手里有内地地区的人才可用,这是他的未雨绸缪。
小农破产、手工业崩溃、旧城市交换体系崩解,这是真实的物质世界。
不会因为原本学儒家经典、现在学算数几何,就会扭转。
也不会因为原本学儒家经典,所以看到小农破产手工业崩溃,感到不仁,不该这么激进而成为保守派;而学了算数几何等新学实学后,就立刻变了个人一般,觉得崩的好,一下子就成为激进派。
包括说现在的先发地区实学派中,真正的激进派,是要搞均田、迁民、扩大市场、将天下农村都从使用价值生产扭转成交换价值生产,他们才是激进派。而这群激进派里,很多都是反对直接放开钞关子口的,认为饭要一口一口吃、屎要一截一截拉,进两步就退一步,否则容易物极必反,这使得看起来他们倒像是保守派——比如后期跑去修黄河河道的刘玉,也算是这种保守派。
而那些上来就要搞激进重农主义、自然秩序的,要放开钞关子口的,看似激进,实则在实学派内部压根就被视作幼稚派,上不得台面的。
本身大顺就有重农轻商的传统,历史上早在两汉时候就吃过商业资本不受控制的亏——这没什么惊奇的,还是老马那句话:商业资本既然还存在,那么就证明这压根不是资本主义。不是说有商业资本、或者说吃过商业资本的大亏,那就证明这是资本主义萌芽了,老马说的很明确,奴隶时代也有商业资本,而只有商业资本融化掉自己的单独性才叫资本主义,商业资本是寄生性的,商业资本单独存在恰恰证明这不是资本主义。
故而,这种传统下,如今的情况下,要是那种激进的重农学派、自然秩序派,能成为显学,那才是鬼故事。
李欗,正是要把这群上不得台面的,扶成“显学”,取而代之,以黄替白,把真正的激进显学灭杀——既然一定会有显学,那么为什么不扶植一个显学呢?
因为他是大顺人,太懂物极必反这个道理了。
更读过“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就是要通过“假显学鼓噪、假装无奈以一省先行、资本必然要闹出叫人瞠目结舌的骇人”。
从而,让从刘玉跑路后萦绕在大顺头顶的“激进”退潮。
好说李欗也是和刘玉一起干过“扩张殖民”的勾当的。
全无管控,资本在印度南洋干过啥、资本是会跑去囤地还是去发展实业、啥叫商业资本占优势下的劫夺制,李欗可是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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