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一起过年夜(第 3/4 页)
这、这是——
他震惊地抬起手慢慢摸向正枕着他的腿的脑袋,可他才碰到对方头上的簪子时却猛地收回手。
对方似是睡着了,毫无察觉。
乔越的心跳慢慢加快,这是姑娘家才会用的步摇……
会给他盖上衣物、会无所顾忌枕着他的腿睡着、会在这大年夜来到他身旁的姑娘,除了她,再不会有谁人。
乔越收回手,摸向盖在自己身上的衣物。
是一领裘衣。
这宁堂寒冷,她竟是将她的裘衣给了他……
尽管已然极力控制自己的情感,可此时此刻,乔越也无法掌控自己心间如火般热烈的感觉。
他轻轻将裘衣从自己身上拿开,摸索着披到温含玉背上。
她似乎睡得很熟,乔越有些不忍打扰她,或是说不舍得打扰她。
但,天寒,地冻。
“温……”乔越尽量找准温含玉肩头的位置,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轻声唤她道,“温姑娘。”
“唔?”温含玉却是将脑袋在乔越腿上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她甚至将双手也搭到了他腿上来,显然这样舒服些。
乔越有些尴尬,却是再由不得她继续这般睡着,因而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再次唤道:“温姑娘快些醒醒,再这般睡下去的话会冻坏身子的。”
“嗯?天亮了?”温含玉终是醒了,不过却是迷迷蒙蒙的。
乔越微微摇了摇头,惭愧道:“抱歉,在下不知。”
温含玉边揉着酸涩的眼边看向窗外方向,喃喃道:“哦,天没亮,还黑着呢。”
“温姑娘可觉有什么不适之处?”乔越关切地问道。
“没有。”温含玉又揉了揉眼,以让自己清醒清醒,她一边将白狐裘在肩上披好一边站起身。
除了腿冻得有些发麻以外,她没什么不舒服,她这身子可健康得很。
乔越拾掇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低声又问道:“今日是年夜,温姑娘……缘何来了?”
他以为她不会来。
准确来说,他认为她绝不会来的。
可她却是来了。
尽管晚了些,尽管她来时他并不知晓,可她仍是来了。
“我今夜若是没有来,你又要我为你多花费多少时日?”温含玉此时冷眼盯着乔越,就像一位老师盯着一个犯了错的学生,连语气都是凌厉的,“你倒是无所谓得很,才醒来就抱着一大坛子酒喝,你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
乔越低着头,心有惭愧,无言以对。
“你以为你低着头不说话就没事了?”温含玉俨然被乔越这个“不听话的病人”气到了,根本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你今日若是不能给我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就断了你的琵琶骨。”
温含玉声音冷冷,她所言并不似玩笑。
“说吧,这些都是什么人?”温含玉看向堂中数千灵牌,第一次想要从乔越口中听到他的答案,“你又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喝酒?”
*
自从羌国回来之后的这一年余来,不知多少个夜里他彻夜彻夜睁着眼,他睡不着,也不敢睡,因为每每夜深人静躺在床榻上的时候,他的将士们与他说过的话总是尤为清晰地回荡在耳畔,他们临死之前的抬头挺胸视死如归的模样也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直到没有一个人再站着,直到广阔的土地被从他们身上不断淌出的血浸得红透。
他若是也能死在那个时候,该多好。
这样,他如今就不会独自苟活在这世上痛苦着。
乔越的身子绷得如琴弦般紧,他的身子在微微发着颤,他的面色白得失血一般,双手更是紧紧握成拳,不住地微颤着。
可见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有多痛苦。
“他们……”乔越的声音低低,带着颤抖,“是在鹿河一役中死去的其中一部分将士,是曾与在下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鹿河一战温含玉听老国公说起过,便是没有亲眼见过那一战的老国公都道那一战的惨烈,更莫说是亲眼见着更亲身经历过的人。
比如乔越。
她从前没有亲朋好友也没有兄弟姐妹,她不知道亲友弟兄死在自己面前是怎样的一种悲伤与苦痛,但她现在有亲人了,有一个总会摸着她的头叫她乖含玉的太爷爷,她想,若是太爷爷死了的话,她的心一定会很难受。
温含玉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有频率的心跳,黑鸦说过,这儿觉得难受的时候就是难过,愈是难受就愈是难过,是悲伤,也是痛苦。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乔越。
乔越他的心……此刻是悲伤难过的吧?
“那他们的家人不为他们立牌吗?”她于这世上的事情虽知道的不多,但她每日都有在努力地去学去了解,她如今知道这灵牌一般都是由亲人所立,这样才好在以后逢年过节的日子里给他们烧一炷香,也是让亡故的他们有家可归,而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家中尚有人在的,自当是由家人来供奉,但是这宁堂里的兄弟都是孑然之人……”乔越面色沉重,语气里是浓浓的痛苦与悲伤,“所以我为他们立牌,设了这宁堂安置他们。”
“我无法为他们敛尸,可我不能让他们死后也还要四处飘荡无家可归。”
他不能让为了姜国为了百姓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死后化作孤魂。
他不能。
悲伤太过,一时间他便是连“在下”二字都忘了。
温含玉只觉震惊。
如此多人……他竟记得清楚谁人有家谁人孤寡!
“今日是年三十夜,团圆的日子。”乔越抬头“看”向数千灵牌,真诚且认真道,“我来这儿,是陪陪他们,和他们一块儿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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