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何氏自荐(第 3/4 页)
何少楷抬眼看向她,这才道:“这几日,朝中在忙着准备凤驾南巡的事,皇后免了刑曹班子去立政殿听事。”
何初心的目光一变,“如此说来,她真有可能不在宫里了?”
“有可能。”何少楷沉吟着道,“祖父也认为凤驾南巡只是个幌子,而皇后南下另有图谋。我虽想不通助巫瑾夺位之事为何非皇后不能为,但夺位不是易事,轻则宫城染血,重则战事绵延,无论谁担此重任,都难在一朝一夕之间成事。论智勇谋略,皇后的确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她从军入朝的那些事儿,在市井之中传得神乎其神,或许真有何奇略能速定南图朝局也不一定。总之,如若说皇后南下是巡查吏治去的,我是不信的,但若说她往南图去了,我倒是信,这的确像是皇后敢为之事。”
何初心闻言皱了皱眉头,面色淡了下来。
何少楷心知这番话惹了妹妹不快,却无心理会,“那黑袍女子不知是何来历,竟能看透凤驾南巡的真意,想来与皇后有些渊源。”
何初心道:“听她之言,似对皇后颇为欣赏,却与皇后是敌非友。我们何家与她非亲非故,她献此计策,有借刀杀人之心。”
何少楷一笑,目光阴鸷,“她的推测如若不虚,何家这把刀借给她又有何妨?”
何初心闻言按捺住喜意,拧着帕子试探道:“兄长觉得此事可行?”
“此乃良机,千载难逢。只是南下有险,妹妹……”
“小妹不惧!”何初心忽然跪了下来,含泪道,“兄长,祖父一心要将我许给他人,可我始终意难平!从前是祖父瞻前顾后,让我错失良缘,此番良机天降,我若不冒险一试,死也不能瞑目!今日之事,我瞒着祖父,只告知兄长,还请兄长怜我,助我面圣!”
“妹妹何苦如此?”何少楷一把将人扶住,见妹妹低眉垂泪,痴也怨也,娇怜似水,不由叹道,“唉!若祖父当年能像妹妹这般无畏,今日岂容他人位居中宫?以妹妹的才貌,何愁得不到圣上的心?”
何初心撇开脸,眉眼之间皆是哀婉之色,“只怪我命不好。”
“胡说!你是何家之女,命岂会不好?”何少楷扶着何初心坐了下来,叹了一声,“祖父的确是老了,他从前瞻前顾后,如今连一争之勇也没了。妹妹今日做得很对,此事的确不能让祖父知晓。”
何初心转过头来,目含希冀,“兄长肯帮我?”
“你我一母同胞,理应相互扶持。你放心,面圣之事,为兄来安排。”
“谢兄长!”
*
初入严冬,江南湿寒,临江茶楼的大堂里生了火盆儿。往年,雅间里来了贵客,茶楼才会奉入炭火侍候着,大堂里是从来不生火盆儿的。但当今圣上看重寒门学子,内务府不敢怠慢,刚入冬就送了白炭来,大堂门口挂着芦帘,里头烘着炭火,学子们赋诗作画、辩议朝政,这百年老字号的茶楼如今已俨然成了书院。
汴都城外的景山书院久负盛名,一贯只收士族子弟,能入内读书的寒门学子向来犹如凤毛麟角。圣上亲政之后,下旨修缮高祖时敕建的皇家文苑,赐名鹿鸣书院,来年开春便可广纳学子,听说不拘门第,考题由圣上亲自出。
圣上化名白卿与学子们在茶楼里辩议朝政的事,而今已成佳话,许多学子慕名而来,可惜圣上遇刺后就再没驾临过。但学子们依旧祈盼着有聆听圣训之日,故而在茶楼里斗学激辩,不敢松懈。
其实,只有掌柜的知道,圣上偶尔仍会微服驾临,只是在雅间里听议,不曾显露身份。
比如,今日。
一大清早,茶楼开门迎客,大堂里刚生上火炭,芦帘便被挑开了。
掌柜的以为是学子进门,一抬眼,却瞧见进店的是个贵公子,身后跟着个小厮。那贵公子的相貌,汴都城中无人不识,竟是襄国侯府的小侯爷,江南水师的少都督何少楷。
掌柜的忙要招呼,哪知这位少都督带着小厮径直上了二楼,瞧着竟是要往雅间去。
雅间外守着两个乔装成小厮的侍卫,何少楷客客气气地跟侍卫低语了几句,侍卫进了雅间,不一会儿便开门出来,放何少楷进了屋。
屋里,明窗半开,玉炉焚香,清风榻上铺着貂毡,几上花开几枝,茶香正浓。步惜欢倚榻临窗,人在江雾烟丝里,声音却凉而远,似从江上来,“爱卿啊,朕今儿驾临茶楼,毡子还没坐热,你就来了,消息倒是灵通。”
何少楷跪下见驾,小心翼翼地回道:“回陛下,微臣这些日子在府中面壁思过,每日清茶淡饭三省己身,思及过往,夙夜难眠。微臣本无颜陛见,前些日子听闻凤驾将要南巡,微臣心中忧虑,思量再三,深觉沐浴皇恩理应报效,故而斗胆陛见,还望陛下准臣奏事!”
“哦?你三省己身,夙夜难眠?”步惜欢的目光越过何少楷,落在他身后跪着的小厮身上,意味深长地道,“可朕怎么觉得,朕让你思过,一番苦心是白费了呢?”
“微臣不敢欺君,微臣确有要事请奏!”何少楷伏了伏身子,屏息静候。
步惜欢不置可否,江风拂进窗来,湿寒刺骨。半晌,他端起茶来品了品,淡淡地道:“朕今儿来茶楼,本是听学子们议政的。罢了,既然事关皇后,朕就姑且准你奏来。”
这话漫不经心的,一身小厮打扮的何初心却僵了僵。
“谢陛下!”何少楷叩首谢恩,急忙奏道,“启奏陛下,岭南王有不臣之心,恰逢关淮水涝,灾事方解,流民未散,眼下两州治事堪忧,倘若皇后娘娘南巡,臣恐岭南王会借机生事,危及凤驾。”
“此事朝中早已议过,朕自有主张。”步惜欢将茶盏放回几上,力道不轻不重,清音敲入人心,却有锤落之厉。
“陛下英明!微臣有一拙策,愿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分忧。”何少楷见步惜欢误解了他的意思,忙说道,“微臣听闻高祖皇帝征战天下之时,为防刺客,曾豢养过一批替子。而今正值非常时期,微臣斗胆献策,陛下何不择一替子安置于凤驾南巡的仪仗之中?如此一来,皇后娘娘既可放心南下,倘若有险,也可保娘娘周全。”
南巡的事在朝中一直存在阻力,那些老臣被圣上惩治怕了,不敢反对得太过激烈,但这些天来也没少唠叨。他笃定,圣上绝不会想到,何家会出谋划策。
果然,步惜欢扬了扬眉,似乎来了兴致,问道:“替子?听着倒有那么点儿意思。那依爱卿之见,朕该择何人为替子?”
何少楷往后瞥了一眼。
“臣女愿为替子,随皇后娘娘南巡,护娘娘周全!”何初心见机行事,这才出声。一语道罢,她心跳如鼓,想要抬眼,却又情怯。她乔装见驾,不知他看出来了没,会不会不悦?
屋里果然静了静,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道脆音传来。
咔嚓。
声音不大,却叫人悚然一惊,何初心耐不住心焦,偷偷抬眼望向上首。
明窗半启,山远水寒,那人倚榻临窗,容颜经年不见,风华却更胜年少时。他低头剥着花生,指尖明润如玉,矜贵之气逼得脉脉晨辉都退了退。
何初心一瞬不瞬地望着步惜欢,竟一时失了神。
这时,听他闲话家常般地问:“你们兄妹来此之事,你们的祖父尚被蒙在鼓里吧?”
何少楷见何初心愣着,便赶紧回道:“陛下圣明,祖父的确尚不知情,不过祖父近来亦是为了皇后娘娘南巡的事忧思难眠,还曾将微臣唤到书房商议,询问微臣可有良策。微臣不才,还不及妹妹聪慧,替子之策实乃臣妹之意。”
“胡闹!”步惜欢剥完一颗花生,又从瓜果盘中拿了一只继续剥,“你们爹娘过世得早,只留下你们兄妹二人,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朕怎么跟你们的祖父交待。”
这话听着有斥责之意,但男子眉宇里那漫不经心之态却叫人猜不准喜怒,何少楷陪着几分小心,斟酌着回道:“食君之禄,理应为社稷分忧,祖父想必不会阻拦,何家的列祖列宗倘若泉下有知,也定会欣慰之至。”
“一计良策足以功于社稷替朕分忧了,此计朕会思量,若真能护皇后周全,自当记何家一功。”步惜欢抬袖拂了拂落在身上的花生衣,一副倦了之态。
“陛下!”
“行了,朕今儿还想听听学子们议政,跪安吧。”
何少楷料到步惜欢不好糊弄,今日必定不会顺利,所以他才带着妹妹一起来了。当年,圣上初到何家提亲时,妹妹尚且年幼,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妹妹深居闺阁之中,二人便没再见过。前阵子皇后召八府贵女入宫用膳,妹妹也没能见到圣上,今日他把妹妹带来,就是存着让圣上见见她的心思。她已长成,桃李年华,似水婉柔,皇后冷清,又不在圣上身边,这对她而言正是良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南那么多的名门子弟,平日里妹妹一个也看不上,今日见了圣上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少楷暗暗给何初心使眼色,正焦急,却听步惜欢笑了声,转头看了眼一直杵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御林军大将军、御前侍卫长李朝荣。
“朝荣啊,你今儿可是朕的人证,回头儿皇后问起来,你可得做个证,他们兄妹可是忧心社稷和她的安危才来献策的,与朕无关。”
李朝荣是朝中少数知道暮青去向的人,听见此言,有所明悟,于是回道:“您不跟皇后娘娘提此事不就是了?微臣在御前行走,微臣的证词,娘娘未必信。”
“你以为朕不提,她就看不出来了?”步惜欢往后一倚,霁月清风,笑意醉人,“她若问起来,你只管禀奏,实与不实,她自能断出。若你真有本事叫皇后断错了,朕就革了你御林军大将军的职,调你去刑曹任个侍郎,以后接傅民生的班,朝廷正缺人才!”
李朝荣闻言,苦笑着打了一恭,“微臣可没那本事,还是在御前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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