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 世事百变难逆料(第 3/4 页)
“干啥去?”
“找师父。”
同花顺子这才将师娘被抓,找师父救师娘的事,说了一遍。
金蝉子道:“行,若有用得着贫道处,尽管开口。”
金蝉子的话少,却管用,话不在多,贵在管用。
同花顺子道:“哪敢老是麻烦道长啊。”
金蝉子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同花顺子道:“多谢道长。”
金蝉子道:“笑话,谢?谁谢谁呀。我随后也会去水道转转,记住了,要是遇上了,装作不认识。”
同花顺子问:“咦,你也去?去干啥呀?”
金蝉子道:“找三哥,救南不倒。”
“你也去?”
“不行吗?”
“行是行,为啥呀?我是他徒弟,找三哥是我本分,你跟他没啥关系呀,为何要去找?”
“我欠三哥的太多,还债。”
同花顺子道:“还债?还啥债呀,三哥从来没提起过你,更没提起过债,你会不会搞错哟。”
金蝉子的脸色一沉,一字一句,道:“不提起,不等于没有。你知道欠债的滋味吗?你知道欠债没还,那滋味有多煎熬吗?料想你,不会知道,有福的人,一般不会知道。”
他说的话,没头没脑,同花顺子不懂,得,别刨根问底了,再问下去,老道可能又会说出一连串不着边际的话来。
看来,他精神上受过刺激,千万不能去撩拨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痛了,要真触痛了,发作起来,那可就造孽喽。
师父说,做人要厚道,每个人都有隐私,有些隐私,是碰不得的。
同花顺子在斋房里易了容,穿上一件百衲衣,脸上抹了两把锅灰,手背手心也抹上了锅灰,扮成一个小讨饭的,还真像模像样,他从小常要饭,扮要饭的,最是行家里手,朝金蝉子一笑,金蝉子却绷着个脸,点点头,没一丝笑意,意思说:去吧。
同花顺子在腰上系上一根草绳,一手提根打狗棍,一手挽着一只破篮子,篮里有只豁口的碗,匆匆离开刀茅庙,赶往水道大院。
***
下午,同花顺子到了水道大院门口。
只见门前挽联祭幛飘摇,花圈堆叠如山,水道的门卫水手,俱各披麻戴孝,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大院内在做道场,隐隐传来和尚的钟磬声与诵经声。
师父在哪里?他肯定在找南不倒与我。
也许他易容成老龙头的好友,吊唁来了;也许,易容成水道的水手,混进大院去了;也许,易容成院内巡逻的保镖,在大院内各处查找呢。
我上哪儿找他去?
同花顺子坐在斜对顾杂货店的台阶上,怔怔望着水道大院的大门,拿不定主意,突觉着有人碰了一下他左肘,扭头一看,身边坐着个十二三岁,黄头发,脏兮兮的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冲他一笑,道:“大哥,想老婆啦?”
同花顺子没好气道:“你才想老婆呢。”
小叫花子道:“我还小,不想,听魔王说,过了十五六岁,就会想。”
“魔王,谁是魔王?”
小叫花子道:“是我们的老大,全称‘混世魔王’,简称‘魔王’,一看,就知道你是新来的,啥都不懂。”
小叫花子鼻孔“哼”了一声,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又道:“没向魔王拜过山的人,不能在这地盘上要饭。”
同花顺子道:“哪来那么多规矩,我爱上哪儿,上哪儿,他管不着。”
小叫花子道:“哟,我好心好意跟你说说,你还飙起来了,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行,哥,小弟不说了。”
小叫花子伶牙俐齿,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同花顺子拉他坐下,道:“得,算我不对,兄弟,你怎么称呼?”
小叫花子道:“我叫黄鼠狼。”
“啊,黄鼠狼,好玩。”
黄鼠狼道:“有啥好玩的,我从小要饭,营养不良,长了一头黄毛,大伙儿都叫我黄鼠狼,叫就叫吧,爱叫啥叫啥,老子啥都没有,啥都不在乎。”
同花顺子笑了,心道:从小要饭?你还有我要得早的!大爷我,六岁就要饭了,自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娘,好像有个外婆,六岁那年,外婆过世,我就端着讨饭碗,在辽东半岛要饭了。
黄鼠狼问:“你叫啥?”
同花顺子道:“我叫顺风。”
黄鼠狼道:“这名字好,吉利。你听听,我的名字‘黄鼠狼’,一听就不是个好东西,臭咧哄哄的,只知道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同花顺子问:“你几岁要饭?”
黄鼠狼道:“六岁,六岁就要饭了。”
同花顺子心道:看来,他的命跟我一样苦啊,又问:“哪儿人?”
“重庆。”
“怎么上南京来啦?”
黄鼠狼道:“哥,我可是出身商户人家哟。”
同花顺子道:“你就吹吧。”
黄鼠狼道:“不骗你,骗你不是人。从小娇生惯养,是家中独苗,爹娘恩爱有加,六岁那年,爹娘带着我,从重庆乘船到南京做生意,船到中途,几条手划子贴着水皮飞快靠近商船,跳上来一伙大盗,将我父母、伙计、水手十来个人全杀了,吓得我哇哇大哭,一个盗贼,抓起我的脚脖子,扔进了长江,等我醒来,已在一条渔船上了。原来,是江上一个老渔夫救了我,他是个老光棍,对我非常好,虽穷得叮当响,跟着他,在江上讨生活,虽粗茶淡饭,却也衣食无忧,不料,过了三个月,老渔夫又病死了,哎,从此,我就成了一个叫花子,一路要饭,沿着长江,走到了南京。我搞不懂,爹娘为啥要去南京做生意?不去不行么,要不去,他们就不会死,我就不会成为叫花子了。在重庆搓搓麻,喝喝茶,摆摆龙门阵,不好么?大约,南京挺好玩吧,不然,去南京干嘛呀,所以,我要去南京看看,哎,不提了,哥,你在听么?”
同花顺子眼睛盯着水道大门,看着前来吊唁的各色人等,想从这些人中,辨认出师父来,却别不出一点点苗头来;边听黄鼠狼唠叨,边道:“听着呢,南京好玩?好玩个屁!”
黄鼠狼一拍大腿,道:“对极,南京有啥好玩的,夏天热死,冬天冷死,吃的肉包子里还放糖,这叫啥吃法?味道怪怪的,吃到肚里,让人哭笑不得,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哥,对不?”
同花顺子笑道:“太对了。咦,那你呆在南京干嘛呀?”
黄鼠狼道:“哥,这个问题问得好?其实,我到南京,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为了找到杀我全家的仇人。”
同花顺子道:“找仇人?”
黄鼠狼咬牙切齿道:“强盗上了船,杀了船上的人,打开箱笼,见抢了许多金银财宝,乐得又蹦又跳,高呼要去南京买田置产,享享清福了,一时,将在一旁哭嚎的我忘了,兴奋了一阵后,为首的盗贼朝我走来,记得,他长得像猩猩,大嘴巴,暴牙,络腮胡,左眼上方有块青记,有鸭蛋那么大,直没入发根,事后,我给他起个绰号,叫‘大嘴巴’。当时,‘大嘴巴’抓起我的脚脖子,头下脚上,倒提着我,道:活儿干利索喽,不能留下这个祸根。手臂一挥,将我抛入长江。其他的强盗,长啥样记不清了,‘大嘴巴’却记得清清楚楚,我到南京,就是为了找他,誓为爹娘与船上的老少爷儿们报仇雪恨。”
同花顺子起先没听,后来,见他小小年纪,遭遇惨烈,却极有志气,便认真听了起来。
同花顺子问:“找着了吗?”
“还没。”
“南京那么大,怎么找得着呀?”
黄鼠狼挥动小拳头,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绣针。”
同花顺子道:“就算找着了,你小小年纪,怎么报仇?”
黄鼠狼道:“去衙门击鼓鸣冤,把‘大嘴巴’告上法庭。”
同花顺子道:“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听说过吧,若是‘大嘴巴’买通了贪官,反咬一口,说你敲诈勒索,诬陷良善,到时候,坐大牢的可是你哟。”
黄鼠狼一呆,道:“啊?这,这,这我可真没想到,不会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信了。
同花顺子道:“就算你碰上了一个清官,单凭你一个人告他,既无人证,又无物证,青天大老爷凭什么定他的罪呢?到头来,斥你口说无凭,查无实据,将你轰出衙门,已算是轻的了。”
黄鼠狼道:“不跟你说了,不跟你说了,哥老是给小弟添堵,气死我了。”
说着说着,黄鼠狼眼睛红了,手背一抹泪水,就要走。
同花顺子一把按住他肩头,道:“怎么,生哥气啦,别走呀,哥给你想办法呢,只要你找到‘大嘴巴’,哥就能把他做了。”
“真的?”黄鼠狼破涕而笑,道:“哥真能吹,比我大不了几岁,有那么大能耐?”
“你不信?”
“仗义,不信也高兴。”
同花顺子道:“找到了,告诉我。”
黄鼠狼敷衍道:“行吧。”
想了想,道:“咦,哥,你为啥要帮我?”
同花顺子扭转头,看着他,道:“高兴。”
黄鼠狼摇摇头,道:“嘴上说说罢了,我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同花顺子道:“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世上也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有无缘无故的恨。”
“瞎说。”
同花顺子道:“世上有素不相识,舍己救人的人,对吧?”
“有,不多。”
同花顺子道:“那就是‘无缘无故的爱’。”
“啊?好像是。”黄鼠狼搔搔头道。
同花顺子道:“什么‘好像是’,而且,是大爱。”
黄鼠狼点头。
同花顺子道:“世上有神经正常的暴恐暴徒,兽性发作,挥刀屠杀毫不相干的路人,这种事,听说过没有?”
黄鼠狼道:“听说过,好像近来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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