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依样画葫芦(第 1/4 页)
广陵城的秋雨已连绵六七日,刺史府西阁的鎏金铜漏刚报未时三刻,安知鹿便立在平山驿外的青石码头上。
这位刚刚到任的扬州盐铁转运使,今日在此会见扬州城中的一些要员,他身穿着越州进贡的孔雀罗襕衫,腰间蹀躞带上的金鱼袋在细雨中泛着幽光。
看着瘦西湖上穿梭的画舫,听着歌女唱着的《杨柳枝》,他伸手随意的折了数根柳枝,却是编了一顶小时候玩闹经常戴的柳枝帽。
“安使君久侯了!”长史赵德言踩着湿滑的麻石阶匆匆赶来,官袍下摆早已被雨水浸透。他那张圆润的胖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双下巴滴落在早已浸透的官袍前襟。稀疏的眉毛下,一双小眼睛因匆忙赶路而微微发红,此刻正不安地眨动着。他一边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急促地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是赵长史?”
安知鹿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中年官员,目光落在他那因紧张而不自觉搓动的肥短手指上,不由得笑了笑,”那倒是的确等得心急,有那么一会都觉得你们今日一个都不会来,故意给我下马威了。”
”岂敢岂敢。”赵德言连忙拱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连带着双下巴都跟着颤动起来。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太过勉强,使得眼角堆起的皱纹显得格外深刻。那双小眼睛不停地偷瞄着安知鹿的表情,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正在踌躇怎么说些漂亮话,却听到一些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自己来时的台阶一看,赵德言顿时送了一口气,道:“安使君,你看都是这道路泥泞误事,这不都赶巧在这个时候到了么?”
那湿滑的麻石阶上,度支判官刘玄义,漕运判官刘鹏飞,盐铁巡院兵曹马汉升,司仓参军郭甘露,盐场监当官周溪,铸钱监使杜云末等等,都好像赛跑似的往上拱。
安知鹿哈哈一笑,道,“好事不怕晚,两锅焖羊肉到这个时候差不多正好。”
他这笑声一起,驿站里的两口大锅的锅盖似乎就正好在此时掀起,一股肉香瞬时弥漫整个驿站。
羊肉对于这些掌握着惊人利益的实权官员而言并不算稀罕物,但这两锅羊肉却是算准了他们今日不会不来,令这些官员此时嗅着肉香都不由得心生寒意。
在过往的十余日里,这名幽州底层修行者出身的盐铁转运使已经展示了自己的修为和雷霆手段,不仅是前去刺杀他的修行者和军士都被其轻松解决,数名能够影响他调兵的官员都被他以治罪拒捕的名义格杀当场。就连漕帮的人都全部转头给他卖命。
而现在,这人除了显示自己的武力之外,还开始给他们显示他们认知之外的东西。
此人明明是太子的死敌,他们所有人都清楚,太子对这人恨之入骨,这样的人,即便他们没有能力直接除去,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令他难堪,也要想尽办法给他使绊子。
然而刚刚送抵手里的加急密笺却是让这些在官场之中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老油子毛骨悚然。
太子用婉转的语气告知他们所有人,这人现在属于他的盟友。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人是通过什么手段让太子改变了心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已经超出了郑氏门阀的能力范围。
不管是凭借此人自身的能力,或是这人的身后还站着更强大的支持者,太子的加急密笺已经让他们意识到,若是按着之前的想法行事,或许他们很快就会变成大河里飘着的浮尸。
果然,等到他们所有人在驿馆之中坐定,刚刚出锅的羊肉配着一些菜蔬端上来,安知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背心涌出了一层冷汗。
“我知道弹劾我的文书现在雪片似的飞向中书省,但这是没什么用处的,因为诸位可能心知肚明,我在这位置上做不久。”
安知鹿一边举着酒杯敬酒,一边笑道,“诸位也是聪明人,既然怎么着都在这个位置上做不久,那么我做事还需要什么顾忌?”
一群人举着酒杯僵了片刻,都转头看着平日里最能言善道的赵德言,赵德言极为尴尬的笑了笑,道,“安使君,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当官不管在位置上呆多久,可总要顾着点今后的名声的,这…”
“哈哈!”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安知鹿一口喝完杯中酒,就揉着肚子笑了起来,“赵长史,都是自己人,咱们不讲这种虚头滑脑的话,而且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跟着许将军刀头舔血混出来的,我们军队里头的做派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今日能来,具体什么原因,咱们心知肚明,但既然来了,我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觉得你们可以听听。”
赵德言和在场的官员互望了一眼,都不知安知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安知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官员,缓声道,“我是个粗人,我也不说什么废话,诸君到了这一步,自然都已经坐实在一条船上,有些事情,成王败寇,的确也没法瞻前顾后,但能给自己留条路的时候,我觉着不用自己先将这条路给断了。”
说完这几句,安知鹿也不说话,只是扬了扬酒杯,敬了个酒,接着便自顾自的吃喝,让这群人心里头自己琢磨去了。
赵德言等人都有些发僵,过了片刻,都是默默的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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