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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在很多人眼里,思乡是一坛窖藏的老酒,不举起那酒杯似乎都不配说一声乡愁。
可有时候,它更像是一罐健力宝。
打开瓶盖,“啪”的一声情绪伴着气体一起宣泄,泪水和汽水一同溢出;喝一口,气泡就在舌尖上跳舞。
一如寄宿的学生每到学校放假就急忙忙往家跑,小孩子被送去别家,白天玩得好好的,晚上就哭着喊着要回家。
谭文彬是家里出去的这帮孩子里,最类人的。
因此,他的反应也最激动。
仿佛只有踩上了家里的坝子,再用力给李三江来一记拥抱,再听李大爷喊自己一声“壮壮”,他才能自心底盖棺确认:
呼,自个儿终于回来了,一路上所遇的那些惊险可怕的事儿,真就告一段落了。
这种感觉,自己亲爹亲妈那儿,还真给不了。
李三江是喜欢壮壮的,当然了,最喜欢的,肯定还是自己的曾孙。
“小远侯!”
熟悉的方言腔调,像是最好的催化剂。
李追远眼里,也流露出了特殊的神采。
李三江弯腰,打算把男孩抱起,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提前吸了口气才得偿所愿。
不是重得抱不动了,而是没以前轻了。
柳玉梅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天气转凉,她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小袄,瞧不见在山城时的威风凛凛,此刻真像一个农村里的精致小老太太。
刘姨笑着说:“都没吃饭吧,等着,这就给你们下面条去。”
李追远从李三江身上下来,走进屋,上了楼。
李三江左手夹着烟,右手撑着腰,走向柳玉梅,感慨道:
“伢儿长得快哟,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抱不动喽。”
柳玉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纯当这老家伙放屁。
死沉的漂子你都背得动,还背不动一个活人?
老家伙纯粹是见曾孙回来了,心里又活络开了,想挑个话头说媒。
见柳玉梅没接茬,李三江又自顾自地说道:
“老了啊,真的,一眨眼的功夫,啧,人啊,真假。”
柳玉梅:“那还不赶紧准备寿材?”
李三江有些尴尬地抖了抖烟灰:“嗯,对,好像确实该考虑了。”
“可不能只考虑,得抓紧,现在土葬抓得越来越严,要是走晚了,就没空子可钻了,就只能被拉去火葬场火化喽。”
李三江讪讪一笑,摆手应了声:“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李大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阴萌,川渝人。”
李三江听着谭文彬给自己的介绍,越听越皱眉,啥,以后就要住家里了?
不过,在听到阴萌说她只需要一个吃住的地方不用工钱后,李三江心里才算舒坦起来,不仅答应其留下,还说会按照润生、刘姨那样给她开工钱。
他的买卖本就需要人手,正常小工他还是要的,怕的是家里进尊大佛。
柳玉梅瞧见了阴萌行李里露出的铲头,对她招招手:“丫头,过来说话。”
阴萌笑着走了过来。
“喝茶不?”
“好。”
阴萌抓了一撮茶叶放进去后,拿热水瓶加入热水。
柳玉梅有点后悔,早知道让小远给自己泡了茶再放他去楼上了。
“哪儿的人?”
“涪陵人。”
“涪陵哪里?”
“丰都。”
丰都,姓阴。
柳玉梅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靠码头的?”
“嗯,家里在县城开棺材铺的。”
“鬼街?”
“奶奶,您去过我们那儿啊?”
柳玉梅摇摇头:“没去过。”
寻常插坐码头的捞尸人,搁以前,都没见她面的资格,但她确实是知道丰都阴家。
因为阴家祖上很有名,但也就仅限祖上,其实早就没落了。
“怎想着跟这儿来了?”
“爷爷走了,我在那儿也没亲友了,就跟着小远哥……跟着小远来这儿了。”
“伱就和阿婷住西屋吧。”
“嗯,好,我手艺挺好的,能干活。”
“别和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主家。”
“那您也是和我一样投奔这儿来的么?”
“算是吧。”
“面条好了,快来吃吧。”刘姨站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
柳玉梅抬了抬下巴:“吃面去吧。”
“哎,好嘞。”
等阴萌离开后,柳玉梅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刘姨走了过来,在边上坐下,小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触景伤怀了。”
“因为阴家那丫头?”
“是,也不是。我在想啊,到底什么才算是家族传承,是姓氏,还是一些真正的绝活东西,亦或者,是某种信念。”
“你怎么琢磨起这些了?”
“从山城回来后,这些东西就在我脑子里打转了。”
刘姨捂嘴轻笑,她晓得,老太太这是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阿婷,你在笑什么?”
“我这是在笑您拧巴。”
“没规矩,掌嘴。”
“行行行,我打,我打。”刘姨做样子轻轻给自己脸上来了几下。
柳玉梅也被逗笑了,摆手驱赶道:
“去去去,别在我面前现眼,忙你的去。”
“哎。”
刘姨起身,经过正吃面条的仨年轻人身边时,热情地说了句:“慢点吃,锅里还有,姨再给你们煎几个蛋。”
进了厨房,揭开锅盖,刘姨边轻哼哼着边给锅里下油。
老太太,看你还能拧巴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未来有一天,高贵的主母也得放下身段,商量第几个孩子跟谁姓。
刘婷嘴角就有些压不住,她还挺期待的。
天凉了,纱门已经卸下。
李追远推开门,看见站在里面的阿璃。
先前在楼下没看见门槛那儿有人,他就知道女孩在自己屋里。
画桌上,有好几幅已完成的画作,画纸四周是门框,底端是门槛,中央画的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存在。
李追远一幅一幅地欣赏过去,渗人的画卷,却让他看得越来越开心。
这意味着,阿璃开始直视过去那些她一直逃避的恐怖。
她的病情,又向康复阶段,迈出了一大步。
“嗯,这里怎么还压着一幅?”
李追远把上面那幅画揭开,露出了这幅画的真容。
画的视角是自下朝上,二楼露台边,坐着一个手持古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男孩。
阿璃,居然还画了自己。
“为什么不把自己画到上面去?”
阿璃把这幅画也挪开,下面那幅画,角度平齐,是男孩坐在藤椅上正在看书的侧脸。
接下来,还有两幅,一幅是夜里,家里坝子上,男孩站在那里,背后有一道穿着黑色旗袍的长发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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