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第八百六十三章 旧黄历(第 4/4 页)

      刘羡阳哈哈笑道:“穷得兜里大哥二哥不碰头,待个什么客。”

      赊月倒是听懂了这句话,是刘羡阳的一个独门说法,金子是老爷,银子是大爷,两种铜钱就被称呼为大哥二哥,

      以前在小镇上,福禄街和桃叶巷之外的寻常百姓,一般门户里边,钱财往来,是不太用得着金银两物的。除非是那些龙窑的窑头,和一些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他们的薪水工钱,才会用银子计算。

      赊月问道:“一起守岁,你们两个人能聊啥呢?你不是说那会儿的隐官,是个放屁都不响的闷葫芦吗?不无聊啊?”

      刘羡阳气笑道:“陈平安平时话是不多,可他又不是个哑巴。”

      刘羡阳沉默片刻,“何况在我这边,这小子还是愿意多说几句的。”

      赊月转头看了眼刘羡阳。

      这家伙只有说到他那个朋友,才会格外骄傲,尤其得意。

      陈平安家里的那点值钱物件,都被他在小时候典当贱卖了。确实会跟刘羡阳说些心里话,

      比如先把爹娘坟头修一修,祖上留下来的那几块田地,拢共也没几亩,东一块西一块的,最好也能买回来,价钱高点就高点。如果挣钱再多些,就修祖宅,还有余钱,隔壁家那栋好像打小就没人住的宅子,也要花钱买下来。其实陈平安在当窑工学徒那几年的时候,除了在顾璨身上一些个乱七八糟的开销,本来还是能攒下一些银子的,结果都被刘羡阳借走,给祸祸掉了。这些事情,在赊月这边,刘羡阳倒是从来半点都不隐瞒。

      “后来泥瓶巷那边有了个拖油瓶的小鼻涕虫,陈平安就多了些笑脸,他是真把顾璨当亲弟弟看待的,也可能……是因为反正可怜不着小时候的自己了,就愈发心疼每天近在眼前的小鼻涕虫了。而且顾璨也确实打小就黏陈平安,没几个人知道,早年几乎是陈平安手把手教会顾璨说话、走路的。泥瓶巷那边,孤儿寡母的,顾璨的娘亲,那些年为了养家糊口,又不愿意改嫁,其实平日里半点不得闲。经常就是将顾璨随手一丢,交给陈平安就不管事了。”

      无法想象,一个自己都不认识几个字的少年,拿着枝丫,蹲在地上,教一个小鼻涕虫写“顾璨”两个字,是怎样的一种光景。

      让旁人觉得滑稽,可又好像笑不出来。

      吃苦这种事情,是唯一一个不用别人教的学问。可能唯一比吃苦更苦的事情,就是等不到一个苦尽甘来。

      赊月听着这些年月不算久远的旧黄历,

      刘羡阳笑道:“不用觉得是些多大的事情,说来说去,相较于山上修行,可不就是些小巷子里的鸡屎狗粪,年年有,家家有。你也别觉得陈平安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才变成个闷葫芦,听泥瓶巷附近的街坊邻居说过,那家伙打小就话不多,老人们的记忆里边,说法很多,各有不同,唯一差不多的说法,就是那小子的一双眼睛,从小就很亮堂。”

      赊月默念了一遍“亮堂”这个说法,然后点头道:“是个很好的说法唉。”

      刘羡阳洋洋得意道:“我这家乡老话多了去。”

      赊月疑惑道:“亮堂好像不是你们小镇独有的乡语了吧?”

      刘羡阳笑道:“那余姑娘就当是好了。”

      之后刘羡阳就开始闭眼打瞌睡。

      赊月则去河边了,她就怕小镇这边也有人一样喜欢砸石头偷鸭子啊。

      之后有一天,龙泉剑宗的祖师堂都搬迁了,阮邛难得回这边一趟,赊月刚好站在河边散步。

      赊月试探性问道:“阮师傅,要不要吃老鸭笋干煲?”

      她突然腼腆一笑,既心疼自己精心饲养的那群鸭子,又难为情,“也不老哈。”

      心中默默祈祷阮师傅你客气点,见外些,可千万别点这个头啊。

      阮邛才记起来时路上,临近铁匠铺子这边的龙须河里边,好像多了一群欢快凫水的鸭子。

      男人脸上难得有点笑意,摇摇头。

      阮师傅一摇头,赊月反而就良心不安了,罢了罢了,都交给刘羡阳好去处置了,她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只等那锅热气腾腾的老鸭笋干煲端上桌,她再下筷子好了。

      阮邛问道:“刘羡阳呢?”

      赊月眨了眨眼睛,她不好与阮师傅扯谎,那就装傻呢。

      阮邛无奈道:“我找他有事。”

      赊月好像临时记起来刘羡阳去哪了,说道:“不晓得唉,他只说了一句‘乡邻有斗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就跑去小镇那边了,应该是忙正事去了吧,毕竟是个读书人嘛。”

      阮邛这才遥遥看了几眼小镇,在一处街巷,有俩老娘们在挠脸扯头发。

      刘羡阳就跟一拨青壮男子、屁大孩子蹲一起嗑瓜子,看热闹。

      都说人一长大,故乡就小。

      还说常去的地方没风景。

      只是在刘羡阳这边,没这些说法。

      赊月问道:“我帮忙把他喊回来?”

      “不用,事情不急。”阮邛摆摆手,屋檐下边搁了两张竹椅,阮邛还是去屋子里边搬了长凳出来。

      赊月还是以心声提醒刘羡阳赶紧回来。

      刘羡阳立即屁颠屁颠从拱桥那边小跑而回,可惜可惜,只差一点,两个婆姨就要相互撕扯衣服了。

      等到刘羡阳落座后,赊月已经回了屋子。

      阮邛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刘羡阳。”

      刘羡阳疑惑道:“嗯?”

      阮铁匠今天有点古怪啊,咋的,如此想念自己这个小弟子了?以至于来这边就为了喊个名字?

      阮邛继续沉默起来。

      刘羡阳就递过去一壶酒,

      阮邛没有拒绝,接过酒壶,老男人开始喝闷酒。

      刘羡阳自己没有喝酒,双手笼袖,抬起脚,两只鞋子轻轻相互磕碰。

      阮邛突然说道:“如果当年我不拦着他们俩,现在会不会好点?”

      刘羡阳一时无言。

      在这一刻,一向自认还算能说会道的刘羡阳,是真的一个字都不知道怎么讲。

      阮邛喝着酒,嗓音沙哑道:“怪我。”

      刘羡阳目视前方,轻声道:“师父,千万别这么说,也别这么想,真的。”

      阮邛继续不言语了半天,才说道:“还有没有酒?”

      刘羡阳这才拎出了两壶酒,师徒两个,一人一壶。

      喝酒一怕喝不够,二怕喝不醉,最怕喝酒时不觉得自己是在喝酒。

      人生苦短,愁肠苦长。

      陈平安的心湖中。

      一座心湖平整如镜,水面上一切心相景象,日月星辰,藏书楼,坟头等,诸多种种,皆倒映其中,丝毫不差。

      心境即镜。

      唯有一物是额外多余出来的。

      就像水面之下,在镜子的另外一面,站着一个人。

      故而一旦镜面颠倒,就是名副其实的天翻地覆。

      “这个人”,初看就是陈平安本人,再一看,便更像是那位大骊京城、粹然神性的陈平安,如果有人与之长久凝视,却终究与前两者皆似是而非。

      此人始终闭目,脸上笑容恬淡,缓缓行走在镜面上。天地间万籁寂静,无声无息,死寂若坟冢。

      似乎唯有修道之士的人心,可能才是光阴长河唯一不存在的地界,又或是光阴长河在此处选择永恒静止。

      金色拱桥那边。

      离真笑嘻嘻道:“事先声明,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幸灾乐祸了!隐官大人不选赊月那处,临时改变主意,选了居中那轮明月,是不是小有意外?需不需要我帮忙出手阻拦那拨剑修?还是说连这种事情,都在先生的算计之内?”

      周密摇摇头,“不曾算到,实属意外。”

      离真后退几步,一个蹦跳,坐在栏杆上上,双臂环胸,怔怔出神。

      新天庭疆域实在太大,能聊天的又实在太少。

      离真问道:“万年之前,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由着如今的阮姐姐和李柳,打出一场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水火之争?”

      一直站在栏杆上的阮秀闻言转头,望向那个披甲者继任者的离真。

      离真立即转移话题,“再早一些,为什么由着其他神灵造就出大地之上的人族?”

      神灵会追求金身不朽,以及不可自我毁灭。

      周密笑着给出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真正不朽者,最感觉孤单。”

      是孤单。

      不太可能是孤独。因为极致的精粹神性,不允许拥有这种感知。

      即使短暂拥有,也自知是假象。

      远古神灵,头顶神明。

      离真开始喃喃自语。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独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必永恒如云漂泊。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最近更新 从笑傲江湖开始横推武道 神话之后 仙人消失之后 彼岸之主 五仙门 叩问仙道 修真高手的田园生活 玄鉴仙族 阵问长生 长生从炼丹宗师开始 魔门败类 我在凡人科学修仙 山河志异 武圣! 盖世双谐 修仙琐录 过河卒 剑啸灵霄 志怪书 托身白刃里,浪迹红尘中
最多阅读 剑来 异香 剑啸灵霄 仙逆 玄鉴仙族 武圣! 神话之后 彼岸之主 修仙从摆地摊开始 修真门派掌门路 谋局 不朽凡人 冰河洗剑录 志怪书 飞剑问道 长生从炼丹宗师开始 中州录 洪荒:截教副教主 过河卒 天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