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第七百一十二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第 4/4 页)

    以前,她的身边,一直是有小师叔在啊。

    没事。

    明天再不喜欢他好了。

    ————

    一位儒家圣人离开浩然天下,独自远游,现身于西方佛国。

    身穿儒衫的老人,与一位宝光万丈、照彻十方的菩萨,作揖行礼,“愿为西方净土,略尽绵薄之力。”

    那位坐在莲花台上的菩萨双手合十,还礼读书人。

    老儒士身在地狱,却会心一笑。

    翻佛经,念佛法。在我心中,亦是我辈读书人。

    远游至此,既因儒家大义,也有亲情私心,两不耽误。

    浩然天下。

    位于一洲中部与那齐读为邻的大骊陪都。

    崔瀺手托一座仿造白玉京,法相高如天。

    一洲即是崔瀺小天地。

    一个声音竟是直接破开这方大天地,在崔瀺心湖间响起,“还要让我等待多久。”

    崔瀺淡然道:“不会太久。”

    金甲洲中部。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微黑,背书箱,手持行山杖。

    她找到了曹慈。

    她先说自己是师父陈平安的开山大弟子,才自称裴钱,然后说要与曹慈问拳三场。

    但是如今大战不断,她不敢耽误曹先生出拳杀敌,她就等着,顺便在战场砥砺拳法。

    曹慈反正还是那么个性子,微笑点头,说没有问题。

    郁狷夫则最为震惊,是当年游历剑气长城的那个黝黑小姑娘?当年看过几次,一看就是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怎的如今变化如此之大?

    不过郁狷夫随即一想,当年一别,已经好些年,个头窜得快些,也正常。

    只是绝对不合常理的事情,则是这裴钱,哪里的境界?天上掉下来的吗?!

    裴钱真是纯粹武夫吗?

    在那之后,金甲洲中部的战场上,纯粹武夫当中,除了郁狷夫和一位九境老武夫,勉强能够与曹慈并肩作战。

    又多出了一个比郁狷夫更年轻、境界却相同、且底子更好的裴姓女子,此人沉默寡言,只是也不会缺了礼数,事实上恰恰相反,一场场大战间隙的待人接物,都极讲礼。

    后来人人觉得这个年轻武夫,大概天生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吧。

    朱枚和金梦真一起,偷溜来了金甲洲,一路有惊无险,找到了郁狷夫。

    朱枚还是喜欢昵称郁狷夫姐姐为“在溪在溪”。

    她得知那个横空出世却早先籍籍无名的裴钱,如今才二十岁出头没几年后,就已经是远游境瓶颈之后,朱枚差点给吓了半死。

    裴钱在这异乡,还是出拳极多,言语极少。

    不过与朱枚,裴钱偶尔会多说些。

    因为这个朱枚姐姐,与老厨子同姓氏,所以裴钱对朱枚,有些不讲道理的小小亲近。

    裴钱这天撤离战场,比郁狷夫更晚离开,但是可惜要比曹慈更早。

    她再一次独处,在一条河边,清洗衣衫上的血迹过后,就看着河水发呆。

    昔年在家乡山上,可能是竹楼二楼趴着,可能是坐在崖畔石桌旁,可能是一起走在山路上巡游,可能是一起踩在山顶白玉栏杆上,可能是在老厨子那边的饭桌上,小时候的裴钱,经常会与周米粒一起,随便聊些都不算什么心事的小事儿。

    “白云不招呼就走,月色不敲门就来。小米粒,你说气不气人,咋个才能留下它们,痛打一顿?”

    “裴钱姐姐,简单哩,咱俩每天练拳练拳,嗖嗖嗖境界往上涨!到时候让它们都知道厉害!裴钱姐姐,咋还不喊我右护法和副舵主,今儿可还没喊过呢。这会儿不喊没关系,天黑前可别忘了啊。”

    “小米粒,你听,风儿在跟竹叶打架,枝头鸟儿在劝架。”

    “哈哈,裴姐姐,我也听见了嘞,裴姐姐,我可没有骗你,真听得见!天地良心,我要是骗人,就不是骑龙巷左护法了!”

    “大雪给青山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被子,溪水吃掉了一颗又一颗的石头,一天天在长大。”

    “是嘞是嘞,小姑娘先变成了小河婆,再变成了江水娘娘,最后哗啦啦一入海,就算远嫁啦。所以我是不愿意当那河婆的。对了,裴钱姐姐,你着急长大呀?”

    “不太想,也有那么一点点想吧,可是师父让我不要着急。”

    “也对,裴钱姐姐最听好人山主的话了。不长大就不长大,我可不想踮起脚跟都够不着裴钱姐姐啊。”

    这些个裴钱事后回想起来,十分傻傻憨憨的对话。

    是当年落魄山上,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裴钱的个子,只比小米粒略高,与暖树姐姐差不多。

    裴钱望向河对岸,怔怔出神。

    郁狷夫来到她身边,笑问道:“想什么呢?宝瓶洲的家乡,还是你那个师父?”

    郁狷夫喜欢来裴钱这边,蹭些小故事听。

    裴钱言语不多,只有两人私底下,裴钱才会与郁狷夫,说点小时候陪着师父一起游历江湖的往事。

    裴钱这次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起身笑着喊了郁狷夫一声在溪姐姐,然后再一起坐下。

    郁狷夫发现今天的裴钱,心情似乎格外的不好,郁狷夫就没开口言语。

    裴钱却难得主动开口,转头笑道:“在溪姐姐,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最远的两个地方,是哪儿?”

    郁狷夫有些奇怪裴钱的突然心情好转,摇头道:“这我哪里能知道。”

    裴钱抱住膝盖,望向对岸,轻声说道:“我小时候,陪着师父一起回家的路上,有次我送给师父一件小礼物,师父特别特别高兴,他就偷偷与我说了件小事,在一条小溪边,师父一边炖着鱼,一边问了我这么个问题,我当然与在溪姐姐一样不知道答案啊,就乱说乱猜了一大堆,师父只是笑着摇头……”

    说到这里,裴钱便自顾自笑起来。

    肌肤微黑的女子武夫,其实细看之下,也是好看的女子了。

    每当师父与她笑时,那么裴钱的天地,其实便如天高月明一般。

    裴钱继续说道:“师父最后告诉我,说师父觉得最远的路程,都不是什么去远方,不是去大隋书院,甚至都不是去剑气长城,是师父的小时候,在山上遇到了一场暴雨,然后隔着一条发洪水的溪涧,师父在一边,回家的路,在另外一边。”

    裴钱红了眼睛,哽咽道:“当时我不懂,后来,我哪怕看过了大白鹅的那幅光阴画卷,我那会儿自以为懂了,其实还是不懂的。”

    她轻轻呜咽,如溪水流淌。

    所有被师父视为亲人的人,有些离别,有些改变,都会让师父伤心,师父却只会自己一个人伤心。

    裴钱长大后,渐渐懂了,所以才会越来越伤心。

    郁狷夫有些慌张。

    太奇怪了。

    裴钱这个纯粹武夫,不得不承认,纯粹至极!

    战场之上,出拳疯魔一般,内心却坚若磐石,所谓伤势,无论多重,她身心皆浑不在意。

    裴钱流泪?是郁狷夫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所幸裴钱很快恢复如常,转过头,泪眼朦胧,依旧笑颜,“这件事,不许告诉我师父啊。”

    郁狷夫轻轻点头。

    陪着裴钱一起望向无声流淌的河水。

    郁狷夫突然说道:“大战过后,你与曹慈三场问拳,必输无疑。”

    裴钱点点头,脸色神意气势,全部浑然一变,沉声道:“我知道。”

    然后她补了一句,“所以我要问拳四场!”

    ————

    依旧繁华热闹、游人如织的清风城,暮色中,一处铺子打了烊。

    一个男子,坐在自家铺子后院的藤椅上,手捧炭笼,静静赏雪。

    他青衫长褂,布鞋白袜,略显寒酸却洁净。

    像那家当中落、落魄市井的世家子。

    而那位狐国之主,竟然如随侍婢女一般,在一旁为那男子温酒。

    城主许浑近期离开了清风城,那么她作为城内仅剩的元婴,言行无忌。

    记得许多许多年前的一次家乡天下游历,那是一个秋末时分,朱敛覆了面皮,要去会一会某位所谓的武学宗师、江湖名宿。

    年轻的朱敛,独自游历江湖时,路过一处乡野村庄,小村子有一棵大柿子树,独独高出许多屋顶,树的最高处,好些熟透了的柿子,无人采摘,落下时,都能跟炊烟打照面。一些个胆大的孩子就偷偷爬上屋顶,拿着长树杆子去戳下柿子,讨一顿吃,挨一顿打,不亏。

    贵公子朱敛,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

    那次出门游历,是第一次。他习武有所成,只是自己到底拳法到底有多高,心里也没底。在家族内也好,在那人人都见他视为谪仙人的京城也罢,朱敛哪有出拳的机会。更何况朱敛当时,从不将习武视为正途,随便拿了家中珍藏的几部武学秘籍,闹着玩而已。

    所以那次游历,反而是朱敛最用心看待山河的一次。

    然后朱敛在一个几两几两卖散酒的村店处,有个人,穿着皱巴巴的厚棉衣,踩着棉絮翻卷的棉鞋,戴着病恹恹的棉帽,佝偻着跨过村店门槛,开口说话的时候,便要一下子挺直腰杆,扯开大嗓门,与酒家说要温二两酒,再加一碟茴香豆。

    当时朱敛与店家要买了一斤土法酿造的酒水。那汉子兴许是觉得自己喝二两,外人却足足要了一斤,觉得丢了读书人的颜面,那汉子便手指蘸碗底残酒,笑问村店孩子们,晓不晓得茴字有几个写法。

    孩子们没理睬那男人,只是自顾自嬉闹玩耍。

    朱敛便改了主意,与店家多要了一碗酒,与那邋遢汉子问那茴字,有几种写法。

    那汉子擦了擦柜台上的酒水残渍,朱敛便又要了一碗二两酒,递给那个可能读过书、也可能没读过的男人。

    最后那个汉子喝过了花了钱的二两酒,还有不花钱的二两酒,低头喝酒时,偷偷窃喜笑过之后,喝完了最后一口碗中酒,男人就嚎啕大哭起来,说来时路上,有条狗看了他一眼,太可怕了。

    酒店里边的主人客人,一起哄然大笑。

    朱敛当时却没说什么,也没笑。

    这是旧家乡小事。

    新家乡也有些故事。

    比如昔年在老龙城灰尘药铺,那位与朱敛、郑大风都相逢投缘的一尺枪前辈。

    其实荀渊与落魄山,恩怨皆有,而且不小。只是不等山主和朱敛,去谈恩怨如何了,荀渊就已经死了。

    那么天下就少了一位喜欢翻阅神仙书、更喜欢默默观看镜花水月随手一掷千金的豪客了。

    落魄山少了一桩恩怨,人间也少了好多趣味。

    朱敛弯腰将炭笼放在脚边,后仰躺去。

    人间知己,能有几个,却还要一个个少去。

    女子柔声问道:“颜放,想事情?”

    她还是习惯称呼他为颜放,店铺若有外人,便喊颜掌柜。

    朱颜敛放。

    朱敛头也不转,随口道:“只要一个人上了岁数,就容易想些旧人旧事。别人的陈芝麻烂谷子,我的心头好。”

    女子掩嘴而笑。

    由朱敛来说此事,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曾想,接下来朱敛没来由说了几句大煞风景的言语。

    “很多的自欺欺人,在外人看来是可悲可笑的。”

    “但是对当局者而言,是幸运美好且是必须的。”

    “比如你觉得清风城不是可以托付性命之地,却越来越觉得我不一样,肯定要远远好过那许浑和那妇人。真的别这样,要靠你自己,别靠任何人,哪怕是我朱敛,是我风气极好的落魄山,都不要去完全依靠。”

    让她皱眉不已。

    只是朱敛又说道:“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该是随风倒的草芥。我一直相信,所有各有各动人处的女子,都不输男子。”

    她先是惊讶,随后蓦然而笑,点头道:“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大道理多。”

    朱敛转头与她对视,微笑道:“我是一把镜子,不信的话你瞧瞧,我眼中有没有你?”

    她碎了他一嘴,不去瞧。

    朱敛弯腰重新拿起炭笼,起身打趣道:“我却从你眼中看到了自己,那你就是我的镜子了,当然要带回家去。”

    她先是心中悚然,随后眼神坚毅起来,问道:“就是今天?!”

    朱敛点点头,“我又不能公然出拳,没必要故意在这里打打杀杀。”

    她犹豫片刻,轻声问道:“别怪我游移不定啊,这么大的动静,藏是藏不住的,若是事后许浑追责?我们真没事?”

    是“我们”,不止是“我”。

    不是她有心如此说,而是心先有意,再如此顺心言语。

    朱敛笑意温暖,一手先动作轻柔,捏了捏她的脸颊,再一手提了提手中炭笼,“老子一泡尿下去,就能让他许浑完犊子。”

    她先别过头,再羞恼瞪他一眼。

    其他男子不去管,唯独你朱敛,说不得这种言语。

    朱敛自言自语道:“带你和狐国归乡,我得下山一趟。”

    她忧心不已,“是去南边?”

    朱敛没有给出答案。

    她愈发揪心,若是她才去了落魄山,朱敛便去往战场,以后她如何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异乡自处,一座狐国怎么办?

    朱敛将炭笼递给她,“暖暖手,放心吧,我家公子还未返乡,我可舍不得早早死了。”

    她神色古怪,“你喊那陈平安为公子?”

    朱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大胆小婢,真真放肆!”

    她非但不恼,反而嫣然而笑。

    她抬起手,轻轻覆住他的手。

    衣绣夜行人少知。

    天下人间朱衣郎。

    ————

    蛮荒天下的天上,因为那个董三更,已经永远少去一轮月。

    今天一座天下陷入恐慌,因为莫名其妙的,又失去了第二轮明月。

    剑气长城,一个棉衣圆脸姑娘,“破天荒”落在了禁制重重的那座城头之上。

    龙君也很例外,并未阻拦她的逾越举动。

    一袭鲜红法袍的佩刀年轻人,原本正在缓缓走桩,慢慢出拳,收拳后,来到她身边,双手拢袖站定,笑眯眯问道:“是那刘材?让我等得有点久了。”

    圆脸姑娘啧啧称奇,心中却幽幽叹息一声。

    虽非真相,可眼前这家伙,真是厉害。

    陈平安笑容灿烂道:“十人之一,还是剑仙,太过厉害,问拳求轻,问剑别重,我很怕死。”

    终于他娘的有个人来城头做客,与自己聊几句话了。

    心情大好,便是蛮荒天下的畜生,暂且也当你是个人好了。

    反正你很快就死的!

    天大地大,媳妇最大。

    所以宁姚之外。

    任你是什么年轻天下九人,与我为敌,谁来谁死!

    圆脸女子说道:“我不是刘材,我确实去桐叶洲找过他,只是没能找着。”

    陈平安眯眼,满脸诚挚神色,试探性说道:“既然去过了浩然天下,不如姑娘就假装是那刘材片刻,一炷香即可。”

    她忍不住笑道:“你确定一炷香,就能杀我?对了,我叫赊月。”

    陈平安点头恍然道:“我看人眼光一向很准,赊月姑娘不是刘材,却也是十人之一嘛。”

    陈平安非但没有拔出那把狭刀斩勘,甚至将其摘下,随手丢远。

    只是双袖之中,各自滑落一把短刀。

    他微微弯腰,面带笑意,双手持刀。

    赊月拍了拍脸颊。

    只见那两把短刀,在那人急速飞旋,眼花缭乱,以至于两侧天地气象无比紊乱。

    如无数条细微剑气纵横天地间。

    最终短刀被那人握定之时,异象全无,笑容越来越灿烂,只是一双眼眸深处,却越来越疯癫,然后那个男人,用蛮荒天下的大雅言,与赊月说了一句她却完全听不懂的怪话,“我想好了,以后行走江湖,化名曹沫!”

    原本没打算动手的赊月再次拍了拍脸颊,放下手后,“那我试试看?”

    陈平安大笑道:“试试看!”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最近更新 从笑傲江湖开始横推武道 神话之后 仙人消失之后 彼岸之主 五仙门 叩问仙道 修真高手的田园生活 玄鉴仙族 阵问长生 长生从炼丹宗师开始 魔门败类 我在凡人科学修仙 山河志异 武圣! 盖世双谐 修仙琐录 过河卒 剑啸灵霄 志怪书 托身白刃里,浪迹红尘中
最多阅读 剑来 仙逆 大夏文圣 玄鉴仙族 神话之后 武圣! 剑啸灵霄 从笑傲江湖开始横推武道 谋局 彼岸之主 中州录 不朽凡人 遮天 洪荒之圣道煌煌 长生从炼丹宗师开始 志怪书 修真门派掌门路 洪荒:截教副教主 你们修仙,我种田 天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