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野草(第 3/4 页)
掌律长命笑眯眯道:“当然可以询问,我不会答应就是了。”
吴尘哦了一声,也没觉得有啥问题。掌律祖师嘛,说啥就是啥。
好朋友柴芜就曾私底下提醒过她,在落魄山,与谁都说话都可以不过脑子的,见着了咱们那位掌律祖师,可要小心再小心些,不要太随意了。
袁黄和好友乌江,也在山顶赏景,被郑大风喊到身边询问近况。
袁黄密语笑道:“郑师傅,师父已经传授给了我一门吐纳术,一本批注版的撼山拳谱,一部《剑术正经》。”
郑大风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山主待你不薄,对你这个新收徒弟还是很器重的,这门吐纳术品秩不高,却是极有来头的,在山上,属于是食补而非药补,不可等闲视之。此外,尤其是那部剑术正经,你小子务必好好揣摩其中真意,看名字就知道这部武学秘籍的厉害了,我估计你师父都不敢说自己已经领悟其中神意了。”
袁黄神色如常,笑着点头称是。
乌江却是神色玩味,这部《剑术正经》不就是你郑大风亲手编撰的,搁这儿跟我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是吧?
袁黄是讲义气的,撼山拳和剑术正经都问过陈剑仙,能否转授给自己,陈剑仙更是有气度的,说没有任何问题。
郑大风伸手按住两颗狗头,笑道:“都好好练拳,以后下山游历途中,如果瞧见了合适的女子,记得帮郑大哥多留心。”
掌律长命让甘棠和岑鸳机带着他们去一趟霁色峰祖师堂广场逛逛。
她自己则来到郑大风这边,郑大风也不太习惯跟这位灵椿姐姐相处,总觉得瘆得慌,赶忙脚底抹油,去跟岑鸳机他们汇合。
掌律长命看着这两位来自莲藕福地的年轻游侠,他们都是出身松籁国南边的蛮夷之地,袁黄有家学,擅长铁枪,是典型的沙场搏命技击手段,只是年少时家族遭遇一场横祸,几乎灭门,只有年幼的袁黄被一位老仆带着逃出生天,逃难途中,自行学成了一门吐纳术,修炼之时,也没有落下枪术,故而修行也好,习武也罢,底子都是极好的。刀客乌江更喜好闯荡江湖,对拜师学艺兴趣不大,学习仙法更是全无念想,袁黄却是铁了心要留在落魄山,而且认定了山主当师父,如今能够拜师,属于得偿所愿。
长命对袁黄是相当看好的,却不是资质,而是他的心性。
按照档案记录显示,少年曾在大雪夜孤身潜入仇家官邸,以那条祖传铁枪戳穿仇家脑袋,掀翻在地,再一脚将头颅跺下,找来一条长绳系着仇家头颅的发髻,杀出重围的少年一手提绳,一手拖枪而走,就此消失在大雪纷飞的沉沉夜幕中。真如江湖演义小说所写的篇目一般,好个解冤雪耻取人头。
掌律长命笑问道:“袁黄,有无兴趣来我们掌律一脉?”
她的亲传弟子纳兰玉牒,将来肯定是不合适当掌律一脉修士的,当个小账房就很好。
袁黄摇摇头,“掌律祖师,不是我感不感兴趣的事,是我天然就不适合,因为我不够心狠。”
掌律长命笑道:“看你的履历,忍辱负重多年,雪夜复仇一事,不就极为干脆利落,心狠手辣?”
袁黄还是摇头,“那是看待仇家,在这落魄山中,却都是熟人和家人,我容易心软。”
长命沉默片刻,笑眯眯点头道:“本来还不是十分确定,现在我觉得你确实很合适。”
袁黄无言以对。
乌江试探性说道:“掌律祖师,我若是加入落魄山谱牒,你觉得合不合适成为掌律一脉?”
长命微笑道:“你更适合跟郑大风、钟倩他们混,相信也能有一番出息和武学成就。”
乌江无奈道:“说得这么委婉做什么,直接说我脑子不够灵光不就好了。”
双手笼袖的长命说道:“无论是道人还是武夫,今日之性格如何,既是天定也是己为,天五人五。袁黄,乌江,以后都不要看低了自己。”
袁黄若有所思,乌江却是只当一句好话听的,笑容灿烂,就想要抱拳致谢几句,再说几句道听而来的言语,比如周首席与掌律祖师你的传言到底属不属实……袁黄哪里不清楚乌江的脾气,立即伸手勒住他的脖子,与掌律长命告辞一句,强行拽走,绝不给乌江胡说八道的机会。
书简湖宫柳岛,真境宗。
姜尚真看着没剩下几件宝物的宗门密库,“好家伙,跑得真快,路子真野,家贼难防是真难防。”
崔东山幸灾乐祸道:“周副山长,现在怎么办?”
姜尚真一卷袖子,将那些剩余宝物悉数收入囊中,大义凛然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宗主刘老成叛出真境宗,暂时缘由不明,反正已经将所有宝物席卷一空,我只能痛心疾首,如实禀报上宗啊。”
崔东山笑道:“刘老成做事情还是老道的,知道留下几件品秩好的法宝让你偷,就算你不跟上当家贼,其实做账也是好做的。”
姜尚真点头道:“可惜刘老成不能为我所用。刘蜕好运道,天谣乡得此臂助,真是如虎添翼了。”
崔东山说道:“想好了怎么跟那帮桐叶洲老油子推心置腹?”
先前那拨试图偷溜去五彩天下的桐叶洲老神仙、武学宗师,被坐镇天幕的儒家圣人一袖子摔出,让陈平安帮忙丢回了桐叶洲。
总计十二位英雄好汉,个个德高望重,要境界有境界,要名气有名气,分别是三位元婴境修士,七个金身境武夫,两位远游境。
姜尚真笑道:“等他们到了书简湖,就以书简湖的作风,与他们好好推心置腹一番。”
————
这支大骊边军船队分作两拨,陈平安跟董湖到了长春宫的仙家渡口,渡口管事的长春宫女修立即现身,她们很快被那阵仗吓了一大跳。长春宫这边,她们既惊喜又惶恐,更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当下长春宫的情况,领头的那位龙门境,一咬牙,立即以心声通知一位嫡传弟子,让她去祖师堂以秘法通知那座福地的看门师伯,就说国师到了,恳请祖师出关相迎。
长春宫跟陈平安还是很有缘分的,且不谈魏檗跟那位船家女的渊源,米大剑仙就曾护送一拨年轻女修外出游历,帮忙去风雪庙讨要万年松。在长春宫辈分很高的帘栊,她带着几位同脉弟子,是最早进入牛角渡包袱斋做买卖的外地修士。不但陈平安见过那位长春宫醴泉渡船的管事甘怡,师兄崔瀺早年更是参加过两次长春宫金丹女修的开峰典礼。
到了这座风景秀美的渡口,下了军方渡船,董湖才得知不但那艘醴泉渡船在外,元婴境多年的太上长老宋馀,跟她师侄辈的当代宫主都正在闭关,准确说来,是长春宫的所有地仙修士,此刻都有事。董湖乐呵得不行,说道:“国师,也好,这下子我们想要繁文缛节都做不到了。”
陈平安笑道:“本来还想着让醴泉渡船送我们返回京畿渡口的。”
董湖是公门历练大几十年的官场老人了,知道国师不是那种讲究虚礼的,立即跟那位渡口管事女修说道:“你们也不必大费周章接待了,本来就是我们不请自来,不曾事先与你们打好招呼。麟游祖师和宫主她们闭关要紧,莫要打搅她们,国师与我喝过一杯茶就走。”
那位女修却是执意必须通知麟游祖师和宫主,哪有国师和董侍郎到了家门口却没有一位地仙相迎的道理。
陈平安摇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长春宫与大骊可谓通家之好的关系,地仙闭关是头等要事,不可儿戏。”
女修仍然坚持己见,董湖微微皱眉,说道:“茅懿,国师说了,地仙闭关要紧。怎的,你故意要让我们礼部欠你们一份礼数?”
你,我们礼部。
董侍郎的言外之意,也别扯什么长春宫与大骊或是国师的关系,当下就是你茅懿跟我礼部董湖的对话而已。
女修道心悚然,立即改口,再以心声让那位嫡传弟子不用通知那座福地的阍者。
这座至今没有对外公开的远古福地,是长春宫机缘巧合之下,自行发掘而出,事关重大,当年只与大骊国师府禀报了,礼部清不清楚,长春宫也不确定,但既然崔瀺都没说什么,想来皇帝和大骊朝廷那边也就算是过关了。其实她们长春宫修士面对任何大骊官员,当然是极有底气的,大骊宋氏三任皇帝都将长春宫视为“偶尔外出郊游”的必选之地,太后南簪更是在此结茅隐居多年。
董湖瞥见几位茅懿身边女修的神色,老侍郎何等眼力,心中叹息一声,现在晓得为何国师一开始为何强调喝杯茶就走了。
估计再多给些面子,她们当中的某人,是不是就该当面询问一句,我们长春宫到底何时跻身宗字头仙府了?
自信与自负,清贵与骄纵,皆是一线之隔的邻居啊。
陈平安笑道:“茅懿,既然贵派地仙都在闭关,我跟董侍郎就不过山门了,随便找个地方喝过茶,我再替董侍郎跟你们讨要十坛长春酿,至于我自己,也带一壶灵湫泉水回去。长春酿享誉已久,想来滋味好坏都是现成的了,用以煮茶的灵湫泉水却要劳烦贵派稍微麻烦点,精心挑选汲水之地。”
茅懿赶忙施了个万福,嫣然笑道:“绝不敢让国师失望。”
陈平安微笑道:“那就好。”
董湖扯了扯嘴角。果然一般而言,道场官场是绝不相通的。
在渡口喝过一杯茶,渡船带着十坛长春酿和一壶清冽泉水,大骊数艘军方渡船很快就启程返回。
船上,董湖感叹道:“也亏得国师出山了。”
先前那些话,茅懿是注定听不懂、嚼不出余味了,何况国师本就是说给宋馀几个听的。
长春酿,是长春宫与大骊宋氏的悠久香火情。灵湫泉水,却是你们长春宫的立身之本,家风门风。
更亏得国师还想着长春宫能够与大骊宋氏长久共存,香火不绝。否则在渡口就不必说那番话了。
陈平安笑道:“晓得一个‘人心历来如此’的平常心,就不会遭受‘人心竟然如此’的失望。慢慢来吧。”
董湖抱拳说道:“国师辛苦了。”
陈平安忍俊不禁,“乘船往返一趟,这就算辛苦了?那我若是与董侍郎多说点内幕,董侍郎岂不是要念叨一路的‘辛苦’。”
天上凭空掉不下一个世道太平,至多是掉下个周密。
想要一个世道向上走的人间,总不能只靠“我相信”或是“我希望”而已。
尚且管不好一个大骊王朝,何谈宝瓶洲,何谈蛮荒战场。
董湖唉了一声,“国师,哪有自己说自己辛苦的道理,只说这一点,就不如崔国师了。”
陈平安指了指老侍郎,打趣道:“董侍郎当官当得成精了。”
很快,便有长春宫一拨地仙临时出关,离开那座远古福地,她们可谓倾巢出动,太上祖师宋馀领衔前来觐见国师,请求登船。
董湖神色古怪。
陈平安跟那位渡船校尉说道:“捎句话给宋馀,见就不见了,大家都忙,就说国师府提前预祝长春宫多出一位玉璞境坐镇道场,至于她们心心念念的宗字头,大骊朝廷是肯定会给长春宫争取到手的,让她们只需耐着性子静候消息,等着双喜临门。”
-->>(第 3/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