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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大师兄和小师弟(第 3/4 页)

    整个人好像塞满椅子的花俏试探性问道:“小姐,真不让住在道观里边啊?我问过了,庙祝刘方有间屋子,不常住,我跟他花钱租借嘛。”

    简素看着可怜兮兮的她,便有些心软,不等简素说什么,花俏便哈哈笑道:“小姐,我其实已经与刘方谈妥价格了,我这就那边将屋子捯饬捯饬!”

    不愧是柴师兄,真是传授了一记锦囊妙计!

    简素无奈道:“行吧。”

    她们说是主仆,其实情同姐妹。

    花俏笑容灿烂道:“小姐,再聊会儿?”

    简素点点头。

    花俏从桌上那堆书籍当中抽出一本,她不喜欢看书,但是这本道书里边,可藏着宝贝。

    简素看着动作轻柔的花俏,忍不住打趣道:“又跟你家情郎见面啦?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花俏咧嘴一笑,“我可配不上他,小姐……说句良心话,也配不上呢。”

    简素点头道:“那是肯定的。”

    花俏从书中取出两份“书页”,是她从两份山水邸报上边小心裁剪下来的。

    简家不是那种京城头等大富大贵的门户,所以每份价格不菲的山水邸报都会精心保存下来,这还是花俏请小姐帮忙,才好不容易收集而来的两页邸报,至于什么“情郎”,当然是自己小姐的调侃了,只因为邸报上边,都有同一个纯粹武夫。

    却是别座天下。

    他叫曹慈。

    一页邸报上边,写他在浩然天下一个叫扶摇洲的地方,如何破境退敌。第二页邸报,写他在那场中土文庙的青白之争当中胜出。

    再次胜出!

    这跟汝州武运鼎盛也有些关系,山上才会流传这位曹慈的小道消息,在别州,可能就只有山巅才会听说此人了。

    不过这种远在天边的人物,于花俏而言,当真是远在天边的人物了。

    在花俏看来,浩然天下的曹慈,高不可攀,遥不可及,跟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的城主、楼主,也差不太多了。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由,她就对另外一个曹慈的同龄人,印象不佳,准确说来,是很差。

    一输再输,怎么还有脸对曹慈纠缠不休,这种死皮赖脸的货色,要是被自己见到了,呵,反正别想自己敬称一声什么陈宗师!

    花俏又开始念叨道:“小姐,你能想象吗,曹慈如今才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呢,就已经是武道之巅的止境宗师了。”

    “我把他当成林师第二,不过分吧?”

    “邸报上边说了,曹慈至今从无败绩,以后也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人。”

    听到这里,简素笑问道:“他不是有个师父吗,相互间就没有切磋,既然有切磋,有教拳喂拳,就肯定有输赢吧?”

    花俏瞪大眼睛,一脸茫然,晃了晃脑袋,闷闷道:“我咋晓得他们师徒间的教拳光景,反正那座天下都说曹慈没输过。”

    简素笑眯眯道:“我听说还有个姓陈的同龄人,虽然问拳输了好几场,但是最近一场切磋,把曹慈的脸都给打肿了?”

    花俏怒气冲冲道:“我呸!这种人半点武德都不讲的,也配当什么武学宗师?!”

    简素玩笑道:“如果哪天瞧见了那位陈隐官,你敢不敢当面骂他几句?”

    花俏一下子就气消了,无精打采道:“当然……不敢啊。”

    那个姓陈的,除了是一位年纪轻的止境武夫,是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陈十一?好像还是个当官的,陈隐官?

    呵,花里胡哨的,华而不实,看看咱们曹慈,不就只是曹慈?有绰号有头衔吗?

    只是曹慈这个名字,就足矣。

    一想到这个,花俏就心情好转起来。

    夜幕沉沉,闲来无事,柴御拎着一只钱袋子,里边装满了从国库挑选出来的九帝钱。

    打开袋子的绳结,柴御五指张开,便从里边蹦出九枚钱币,是那作为雕母钱的各类通宝,都是寓意极好的年号,而且每个年号背后都意味着一段国强民安的太平岁月。其中柴御道袍袖内还藏有另外一只袋子,珍藏着数枚雪白象牙雕刻的钱币,只是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今夜只是将道观周边查探一番,以防万一。

    有此宝物,在于家传。

    柴御其实祖籍并非南山国,而是一个与赤金王朝接壤的藩属国,在那边,朝廷有个官职叫钱法侍郎,分别管理一国掌理名泉局、宝源局的钱币铸造事宜。工部户部皆有,一般都是由两部的右侍郎兼任,偶尔也有郎中担任钱法堂主官,一般都是即将被朝廷提拔重用的前兆了。地方上偶有大府,也设置有铸钱局,方便就此取材、当地铸造,由两部下派的官员督造署理。相对而言,工部的钱法侍郎职权更大,所铸铜钱通行一国甚至是周边数国,在柴御家乡那边,每逢朝廷改元,精通铸造的皇家供奉道官,就会以象牙雕刻钱样刻作钱样呈送工部鉴定,在这之后,才是仿刻铸造祖钱,继而用祖钱翻铸母钱,哪怕是母钱,品相之美,都绝非通行一国的钱币所能媲美,至于祖钱,尤其是象牙刻成的“铜钱”,每一枚,朝廷工部都会仔细录档、拥有编号,转送皇库,严密封存起来,不得泄露。而柴御之所有拥有这些至宝,这与他祖辈担任工部尚书、侍郎有关,再加上家族有几本禁书,秘而宝之,绝对不敢让外人知晓,例如其中就有一本礼记地官篇,专门讲述类似土圭测地脉深浅、如何于地中建王城等禁忌内容。

    故而柴御所在家族,家学渊源深厚,再加上几乎所有本族道官,天生就对金铁、土脉拥有一种敏锐直觉。

    马重和土膏都觉得有趣,柴御也不拦着他们,由着两个乡野少年远远看着,不断朝地上撒钱又重新捡钱。

    小道观后边,菜园子附近,有一口枯井。

    柴御已经收起了九枚母钱,从袖中捻出一张符箓,两位少年吓了一跳,方才那位道长只是轻轻一吹,黄纸符箓便瞬间燃烧起来,如手持一盏灯笼,照耀得整座菜园子灯火通明。

    柴御站在井口旁边,抬臂举起符箓,再低头望去,不算太深,唯见井底有些积雪。

    双指捻符,默念咒语,最后往井底一丢,一张符箓快若箭矢钉入井底积雪中,期间火光蓦然绽开,如一条纤细火龙垂挂井中。

    并无异样。

    小心起见,柴御等到井底那张符箓燃烧殆尽,挪步绕行井口一圈,从袖中摸出一根金色长绳,再掏出一把袖珍铜钱剑,长不过尺余,系挂在金色长绳一段,就打算坠剑入井。

    若真有阴物邪祟隐匿其中,遇见此剑,无异于坟冢鬼物骤见一轮烈日。

    不敢说凭此铜钱剑就可以当场斩妖除邪,但要说将其逼出水井,肯定不难。

    柴御打定主意,离开道观之前,给那几个少年,每人赠送一枚材质、形制相对普通的铜钱。

    但是如果他们识货,能够寻一处仙家渡口或是大的郡府道观,转手一卖,也是一笔数目可观的横财了。

    土膏偷偷看了眼马重。

    马重好些有点心不在焉。

    道观鼓楼内,陈丛趴在那边,看着菜园水井那边的火光。

    长社县灵境观与那许县都属于小县道观,故而按照礼制,还没有资格悬挂那种大钟大鼓,所以初一、十五清晨的“开大静”,和三十、十四晚的“止大静”,灵境观自建造起的各代常住道人,都只是听说。要么就是有谁乐意长途跋涉,去那些大道观,回来之后,再吹嘘一番。上任观主洪淼就曾说,那些皇家敕建巨观,晨钟暮鼓之洪亮悠远,几十里外都听得见。

    几个土老帽的少年,反正就跟听天书一般。

    其余所有一座正经道观那些繁文缛节的讲究,到了灵境观这类每逢杀年猪就要让典客下去帮着拽猪尾巴、再拎俩条肉返山开开荤的小道观,就是讲究变将就,不将就,还过不过日子了?

    就在柴御祭出那把铜钱剑的时候,恰好道观内暮鼓声响起。

    陈丛吓了一跳,只是都懒得转身,肯定是常伯干活来了。

    柴御愣了愣,洒然一笑,毕竟是道官,又是初来驾到的“挂单道士”,得讲究一个规矩,就将那把袖珍铜钱剑收入袖中。

    看了眼枯井,柴御转身,朝鼓楼那边打了个稽首。

    本就是自己疑神疑鬼了,若是传到师妹耳朵里,估计还会被笑话几句吧。

    一夜无事。

    新官上任的观主简素,挑灯看过了灵境观的几本账簿,花不了多少工夫,与婢女花俏几乎聊了一宿的闺房话。

    柴御就住在一间简陋至极的客房,也没有什么睡意,除了晚间功课的呼吸吐纳,隔壁就是那几个少年的住处,除了呼噜声有点吵人,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好不容易等到晨钟响起,柴御就打开屋门,只见那个打扫庭院的典客常伯,开始用扫帚敲打屋檐那边挂着的不少冰锥子,碎了一地。

    柴御见此倍感无奈,就用扫帚吗?你拿一根竹竿去打冰锥子也好啊。

    不过柴御还是没说什么,反而主动与老人打了声招呼。

    常伯赶忙停下手上动作,毕恭毕敬喊了声柴仙长。

    柴御看了眼道观主殿,试探性问道:“常典客,我能不能进主殿看看?”

    常伯一听就乐了,咧嘴笑道:“别说去看了,道长若是瞧见喜欢的物件,搬走都行,只要别被我瞧见就成了。道观里边的贵重物件,几乎都在主殿里边搁着了,一样样一件件,都是与县衙那边详细报备过的,户房和工房的官老爷,每年都会按例一起来这边查看一番,若是有需要修缮的地方需要上报,就是官老爷们动一动笔头的小事了,这不好多年都没怎么更换了,不小心丢了更好。好像是大前年来着,工房的主事老爷,亲自造访咱们道观,看过之后,就说奇怪呢,你们灵境观就这么牢固吗,哪哪都稳当,户房当差的听着了,好像也没吭声。”

    显而易见,对方是提醒灵境观,可修可不修的地方,就抓点紧,别当哑巴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如此一来,那么县衙工房就有油水了。

    至于户房那边,也可以稍稍分润一笔,就算钱不多,但是可以请本房同僚们喝顿酒吃顿肉,联络联络感情,不也是好事?

    柴御一时语噎。

    真是半点不见外。

    本地民风是不是有点淳朴啊?

    柴御再一想就释然了,这个常庚,以前是货真价实的读书人,难怪难怪。

    看来由这个老人来当道观典客,就很好啊。

    说不定真能够给师妹搭把手,帮着处理道观庶务?

    只是有件事,柴御哪怕是外人,也是憋着难受不吐不快,犹豫了一下,柴御开口问道:“常典客,似乎不是特别精通道门钟鼓的打法?”

    常伯一脸难为情道:“洪老观主倒是教过几遍,紧打慢打什么的,我年纪大了,记不住,学不来。”

    柴御一时无言。至于老人到底是学不来,还是嫌麻烦,天晓得。

    那么柴御干脆连与晨钟暮鼓配合的“知不知道钟文内容是什么”都懒得问了。

    柴御只得再问一个简单问题,“常伯,道观这边道铙与琳、琅都是有的吧?”

    常伯一头雾水,“道长说啥?铙跟板,还有铜磬都是有的,就是平时用不着,洪老观主走了,如今就在杂物房摆着吃灰呢。”

    柴御又只好耐心解释道:“法钟在左为琳、在右名琅,钟身往往刻有符咒云纹,一般来说县道观都该有的,可能就是材质相对普通一些。”

    老人嘿了一声,“道长直接说是那种长柄的大铃铛不就得了。有,怎么没有,洪老观主摇晃起来,念念有词,很好听的。”

    每次几个少年都能趁机睡个回笼觉。其中马重和土膏,更厉害,已经练出一种都能睁着眼睛打瞌睡的绝学了。

    柴御揉了揉眉心,没说什么。

    这个上了岁数的常典客,年轻那会儿是个读书人不假,但肯定没有怎么用心读书,极有可能,就根本没想过要考道官?是有自知之明,想都不敢想?

    常伯看了眼通铺屋子那边,难得这么早就开门,林摅几个瞧着都很精神啊,都是精心捯饬过的,土膏还特地换了一身崭新道袍。

    至于自家晚辈的陈丛,还是老样子,睡眼惺忪的,眼珠子那么一转,瞧见庭院已经打扫完毕了,快步走向自己,笑嘻嘻就要接过扫帚。

    观主简素走出房门,看了眼那拨自己道观的常住道人,轻轻点头,率先步入主殿,开始上香。

    除了柴御和花俏两个外人,其余人等,

    至于庙祝刘方,就没上山,差点没把那几匹马当老祖宗供起来,老人一宿就没怎么睡,不是怕它们跑了得赔钱,就是担心遭贼。

    听见了山上道观的钟声,老人这才放心去睡觉,倒头就睡,天王老子也别想喊醒自己,今儿必须睡个饱。

    简素开始了首次道门早课。

    虽说面对的,只是些少年,但是好在这些课业内容,都是她早就烂熟于心的内容,以前是聆听,如今只是换成了说教。

    再加上来道观之前,她还是做过一些备课的,也曾请教过过一位属于大道观法眷的家族供奉,不过简素起先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只是那拨少年是听课还是“看课”都还两说,还有那个坐在角落的典客常庚,竟然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了,这反而让简素悄悄松了口气,随后的讲课,渐入佳境,她毕竟十四岁就考取道牒的,来此讲课,其实就跟一国状元郎给村野蒙童授业差不多。

    站在门口那边的柴御和花俏,也都是如释重负。

    一天早课结束,就是斋饭。

    常伯已经下厨准备早饭去了。

    各地官办道观,除了斋醮科仪等法事,初一十五,必须吃素,除了不能吃荤,也有五荤四辛的忌讳,此外,就看道观各自订立的规矩了,当然有些道脉法统,一年到头都是严格吃素的,绝对不可吃荤饮酒,还会严禁婚嫁。但是寻常官府建造的道观,都不在此列,灵境观便是如此。再者有些时候,一国朝廷直辖的各级道观,能不能吃荤,往往都取决于皇帝陛下或是护国真人的个人喜好。

    一张大圆桌,能坐十来号人,结果饭桌上,就是馒头、白粥,还有几盘类似冬腌菜的,以及一大罐子剁椒蒜头。

    少年们都屏气凝神,只等新任观主一声令下,就可以动筷子了。

    简素笑道:“常典客,道门有讲究,今天刚好是十五,这蒜就在四辛之列,还是撤掉吧。”

    常庚连忙道歉,搓了搓手,将那罐剁椒蒜头拿走。

    柴御有些无奈,洪淼难道就从来不管也不教吗?

    几个少年的视线,就都跟着那罐剁椒蒜头走。

    就靠它下饭了,没了这玩意儿,本就寡淡至极的伙食,还怎么办?

    花俏便有些好奇,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好吃吗?若是吃完还不漱口,与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岂不是全是蒜味?

    “都吃吧。至于饭桌聊天什么的,我们都可以随意些。”

    简素笑着端起碗喝了一口白粥,率先动筷子夹了一筷子冬腌菜,细细嚼着,咦,滋味竟然相当不错。

    因为简观主在场的缘故,少年们的吃相都很斯文。

    等到简素放下筷子的时候,几个少年还在啃馒头就粥。花俏看出门道了,尤其是那个陈丛,看似吃得慢,其实真没少吃!

    听说柴仙长和那大个子娘们要去一趟县城采办些东西,林摅自告奋勇,帮忙带路。

    结果发现简观主竟然没跟着他们一起下山,少年一下子就焉了,出了道观的门,就开始病恹恹。

    简素开始闲逛道观,主殿之外,客房,斋堂,厨房,堆放农具、杂物的储物间,其实也就那么几间屋舍。

    土膏和马重十分殷勤,领着观主“走门串户”。

    唯有陈丛,双手插袖蹲在檐下晒着和煦温暖的日头,懒洋洋打着哈欠。

    少年始终秉持一个宗旨,能偷懒就偷懒。

    一天下来,除了换了个观主,对这个惫懒少年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相较于其余少年的那股兴奋劲儿,陈丛好奇的几件事,都没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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