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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酒力不支吾(第 3/4 页)

    所以喝过酒,柳勖就准备单独一趟老龙城,那边有点山上生意要跟苻家谈一谈,至于落魄山,去不去看情况。

    袁宣三个,不虚此行,当然可以就此打道回府了,需要去那陈平安推荐的仙家客栈,飞剑传讯一封,寄回家族报喜。

    刘武定护送袁宣返回三郎庙,就会赶赴蛮荒天下,到时候就去剑气长城遗址看看。

    柳勖跟着他们一起去客栈下榻,袁宣笑道:“柳伯伯,陈山主真是把你朋友了。”

    柳勖笑问道:“怎么讲?”

    袁宣说道:“我听说那座客栈,是出了名的杀猪宰客,在山上名声很一般。”

    柳勖说道:“把不把我当朋友不好说,我估计那座客栈,陈平安是有分红的。”

    樊钰说道:“不至于吧。”

    柳勖说道:“觉得不至于,那是因为你跟陈平安还不熟。”

    樊钰愈发奇怪,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会成为如此要好的朋友?

    总不至于是一个做生意喜欢杀熟,一个觉得钱多喜欢被当冤大头吧。

    柳勖神色淡然道:“我辈剑修,钱算什么。”

    一艘北归途中的仙家渡船,突然有自称是大骊刑部供奉的修士,找到他们几个,要求白登立即走一趟大骊京城,说是京城礼部那边请白登去商量铁符江水神补缺一事。

    白登先前和鬼物银鹿,还有荆蒿的嫡传弟子高耕,出门一趟,不曾想回来就会是铁符江水神了。

    高耕和银鹿都与白登道贺,大骊礼部那边说是商量,其实还商量个什么,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先前出了落魄山,天高地阔,心情为之畅快!

    他们几个,至少有了一种“老子今天想不喝酒就能不喝酒”的大自由!

    玉璞境剑修白登的大道根脚,是蛟龙之属,出身昔年山上的“旧时帝王家”,是古蜀地界陆地龙宫之一。

    虽说当年海上陆地的大小龙宫,可谓多如牛毛,龙子龙孙一大堆,其后裔血统却很复杂,却不是谁都能称之为“真龙”。

    之前在山上,他们几个,莫名其妙被使唤了一次,去了趟大渎以南的某个藩属小国,小事一桩,高耕极为熟稔浩然天下的风土人情、官场门道,境界最低的那头鬼物,歪点子和馊主意也多,当个狗头军师绰绰有余,再加上白登的剑修身份和玉璞境,一趟差事,可以说是办得滴水不漏,漂漂亮亮。

    本来白登道友即将荣登一洲高位神灵,怎么都该喝个酒道贺,渡船上边有好几种仙酿,只是他们仨都很默契不提这茬。

    聚在白登屋内,高耕以心声说道:“白兄弟当这铁符江水神,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与大骊宋氏的国祚牵连深了。”

    银鹿笑道:“这种千载难逢的天大便宜,先捞到手再说。至于宋氏气运如何,以后再说。”

    高耕说道:“除非。”

    银鹿亦是笑言“除非”二字,心有灵犀,双方对视而笑。

    除非那位陈山主,当那大骊国师。

    当然,白登想要顺利获得大骊朝廷的封正,成为一地正统的山水神灵,还需要走一条“神道”。

    只不过就像先前御书房议事,礼部尚书赵端瑾所问的,白登成就水神之路,会不会有意外。

    而不是问一句“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就知道白登“成神”之路,只要没有大的意外,还是很顺当的。

    这就是蛟龙之属封正神灵的先天优势了。

    脱胎换骨,塑造金身,建造祠庙,享受人间香火,最终顺利跻身山水神灵一途……人族练气士,难度最大,没有之一。

    对于重见天日的白登来说,因为顿顿喝酒都跟某人同一桌,故而就再无半点想法,去中土神洲白帝城“跃龙门”了。

    退而求其次,成为大骊朝廷封正的江水正神,首选大骊京畿之地,次选北岳地界,龙气越重越好,其余的,都不作考虑了。

    结果真让白登遂了心愿,美梦成真。

    璞山傅德充,从大骊京城返回道场后,遇到了一个自称道号“自省”的云游道士。

    只说道号不报名字的年轻道士,进了作为中岳储君之山的巍峨山神庙,却也不敬香,就只是站在大殿门外,朝殿内那尊金身神像,用心声喊着璞山山神的名字,说小道遇到点难事了,请山神老爷见面一叙。

    那个都不敢报上真名的鬼祟道士,说自己来自一个“从小道这一辈往上推,就只有一个师父”的小门小派,但是他对璞山很是仰慕,仰慕得无以复加,就想要与傅山神打个商量,好“请”回一本道书,好好供奉起来……傅德充刚走了一趟大骊京城,本就心情不错,见那年轻道士废话连篇,却还算有几分……言语风趣,便走出金身,同时隔绝出一方静谧天地,免得殿内敬香的一众香客大惊小怪,傅德充不愿对方白跑一趟,便丢了一本山下俗子都买得着的《黄庭经》给那道士,可毕竟是自家书斋旧藏之物,确是沾了些精粹香火的。

    不料道士却不领情,更不识货,只看那书名,就开始埋怨这不是一本山上的神仙书,根本不值几个钱,反手就丢还给傅山神,不但如此,道士还从怀中摸出一本道书,说你这山神老爷当得官那么大,偏偏恁小气,教人好生失望,小道再穷,也晓得备好一份厚礼登门做客来着……骂骂咧咧,年轻道士就将那本书丢给傅德充,气呼呼离开璞山,结果砰一声,脑袋就撞在那层香火袅袅的山水禁制上边,傅德充只得与那道士笑着道歉一声,打开禁制,算是将其礼送出境了。

    至于那本礼尚往来的“道书”,傅德充并未接手,只是任其悬停在空中,等到道士下山后,傅德充一挥袖子,将书籍移至专门放杂书的库房。

    不料片刻之后,顶头上司的掣紫山晋青,就脸色铁青出现在璞山大殿内,劈头盖脸就问傅德充是不是吃错药了,要造反吗?!

    傅德充一头雾水,根本不知晋山君为何如此兴师问罪,晋青见傅山神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轻轻跺脚,踩踏在大殿青砖之上,与璞山的山根牵线,片刻之后,愈发神色凝重,问道:“你知不知道,方才整座掣紫山的气运,还有雍江的水运,都好像被你们璞山牵着鼻子走了?!”

    傅德充愈发茫然,摇头道:“下属当真不知。”

    晋青问道:“你就没有察觉到任何古怪?”

    傅德充思量片刻,“刚才有个自称道号‘自省’的外乡道士,来这边与我索要一部道书拿回去供奉起来,他嫌我给的书不值钱,反而送给我一本道书,封面就没有书名,只有落款二字,己省……我就当成了那种沽名钓誉的道士,想要来我璞山这边,碍于情面,帮着他编写的那本道书点评几句,好在山上扬名。”

    晋青沉声道:“书在哪里?!”

    傅德充说道:“被我随便丢到库房去了。”

    晋青问道:“傅大山神,不然算我求你,赶紧将那本道书拿过来,让我过过目?”

    傅德充有些尴尬,再次将那部道书移回大殿,晋青甚至不敢随随便便打开书籍,仍旧将其悬在空中,定睛望去,这部材质普通的道书封面,唯有“己省”二字,但上边的“己”字,仿佛是以金墨写就,此字如金色丝线,下边的“省”字,则好像是以碧绿颜色的墨写成。晋青屏气凝神,双指并拢,轻轻划过封面二字,如俗子蓦然触及滚烫的火炭一般,晋青迅速缩回手指,使劲抖了抖袖子,这尊中岳山君冷笑一声,“果然是此书作怪!”

    只是整个璞山地界,甚至连同北岳地界在内,已经没有那个道士的身影。

    晋青再斜了一眼满脸呆滞的傅大山神,重新将视线落在书名之上,说道:“傅德充,你尝试着翻开书。”

    傅德充点点头,小心翼翼伸手翻书,结果那本道书纹丝不动,哪怕接下来傅德充坐镇一山,施展本命神通,依旧打不开书籍。

    晋青突然笑道:“好个‘纪渻’木鸡,对方故意如此戏弄的,就是你这个口口声声最佩服他的家伙。丝线‘己’,就是纪,凝聚水运写‘省’,就是纪渻!纪渻木鸡最早出自何处,你傅德充不清楚,谁清楚?那么傅大山神,你自己说说看,这部道书,会是谁送给你的?”

    傅德充恍然大悟。

    真就见过陆掌教了?

    难怪对方不曾敬香,陆掌教真要朝着大殿内的金身神像敬三炷香,傅德充都怕金身给对方拜倒了。

    先前在大骊京城陈国师那边,傅德充为何故意对陆掌教直呼其名,可不就是心存侥幸,希冀着求个万一嘛。

    晋青没好气道:“赶紧的,我没闲工夫看你的笑话。”

    傅德充小声道:“恳请山君解惑一二。”

    晋青气笑道:“赶紧对着这部道书说一句好话!对方肯定还听着呢。”

    傅德充赶忙后退三步,与那本道书作揖道:“璞山傅德充,恭迎道书归山。”

    果不其然,这部道书自行落入傅德充袖中。

    晋青笑道:“教人羡慕,看了眼馋。”

    傅德充尴尬一笑。

    晋青缩地山脉,重返掣紫山祠庙,果然中岳地界的那份天地异象已经消散。

    傅德充感慨不已,陆掌教与陈先生,交情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山神使劲抬了抬袖子,陆掌教赠送的这本道书,真沉。

    整座山神大殿,就只有山神傅德充自己不清楚,在神像背后那边,其实就有个去而复归的道士,随着拥挤的人流向前缓缓移步,年轻道士双手握拳在身前,一边走一边晃动,嘴上念念有词,希冀着山神老爷保佑小道此行万事顺遂,平平安安。

    等到陆沉悄然离开璞山,再去了一趟正阳山边界石碑旁边,去往青冥天下之前,还去了一趟北俱芦洲某位女修的心扉间,梦游。

    陆沉将那头境界修为还凑合的梦魇,信手拈来,收入袖中,这才飞升天幕,真正重返白玉京。

    在南华城内,陆沉坐在道场内,抬起胳膊,双手扶正头顶道冠,深呼吸一口气。

    陆沉甚至不敢只是分出一粒心神,或是那种阴神出窍,而是以真身蹈虚,开始一场真正的逆流远游。

    桐叶洲中部,云岩国京城外的鱼鳞渡,渡口两岸,一边是灯红酒绿的高楼、豪门私宅,一边是其实也不如何物美价廉的小饭馆。

    夜幕沉沉,河岸这边客人渐稀,饭馆陆续打烊了,对面反而是越来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一位白衣剑仙跟黄衣老者,相对而坐,要了几样特色小吃,点了薏酒,后者笑问道:“浩然天下的有钱人,都是夜猫子吗?”

    难得离开渡船一趟的米裕笑道:“我又不是这边的人,兜里也没几个钱,不然就请嫩道友去对岸喝花酒了。”

    嫩道人笑道:“喝花酒有什么意思,喝来喝去都是喝钱罢了,我倒是佩服书上那些进京赶考的穷书生,那才是骗人只靠嘴。”

    米裕一笑置之。

    说来奇怪,以前在家乡那边,总想着女人,到了这边,好像就没什么想法了。

    难道真是年纪大了?

    或是真如朱老厨子所说的那个道理?

    一本书,言语质朴,故事流畅,偶有几句妙语,就是平地起惊雷。

    如果连篇累牍,皆似花团锦簇,只知一味堆砌,反而远远不如一碟咸菜佐粥的滋味。看待女子,亦然。

    这顿酒,米裕跟嫩道人,一直喝到了天明时分。

    饭馆老板当然是看在钱的份上,得了几颗雪花钱,便回去睡觉了,反正就算那俩客人,拆了铺子都不值一颗神仙钱。

    期间嫩道人还跑去灶房当了一回掌勺厨子,给米大剑仙炒了几盘佐酒菜。

    这天清晨时分,李槐带着那位头戴幂篱、名叫韦太真的狐魅,一起来到落魄山的山门口。

    因为李槐想要走一趟蛮荒天下了,已经跟山崖书院那边告假,山长批准了。

    主要是想着那个至今连个姓氏、名字都不知道的老瞎子,如今还在十万大山那边,孤零零的,虽说是稀里糊涂成了师徒,但是一想到老人独自待在那边,李槐就挺不是滋味的,想要去那边看看老人。

    所以李槐这次被陈平安喊来落魄山,就是想当面说一声。

    不管跟谁,什么关系,只要是亲近的人,李槐与之分别,都会争取与之道别。

    没什么山上山下的,路程远近,时日长短,终究是一场分别。

    如今落魄山的看门人,是个年纪轻的陌生道士。

    冷不丁蹦出个白发童子,自称是落魄山的编谱官,隐官大人在剑气长城那边的骨鲠心腹,陈山主麾下头一号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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