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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五十九章 一脚七境(第 3/4 页)

    熙熙攘攘的仙家渡口,一男的,身材魁梧,低头哈腰,双手笼袖悄悄靠近一位瞧着不缺钱的年轻修士,轻声询问,要法袍吗?

    年轻人神色微动,以心声询问,什么来路?是新货?还是旧法袍,能有几成新?

    其实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在山上并不罕见,都是些来历不明、来路不正的货,但是价格就要便宜多了。

    那个男人抬了抬下巴说道,你就在这里看着,有看到喜欢的,就告诉我,价格都一样,两颗小暑钱。

    年轻修士愣是给这句话整蒙了。

    男人说道,美人珠宝帝王印,皆是黄沙浪底来。问啥来路,甭管谁身上脱下来的,回头小兄弟你穿在身上都一样。今晚你挑个地方,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保管抹去法袍上边的所有禁制,要是不放心,可以找个高人帮忙掌眼,我做买卖,忌讳不多,就图个买卖双方都安心。

    年轻修士怒道,你脑子有病吧你,滚远点!

    男人叹息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干嘛骂人呢。

    男人挪步走远,看样子是去找下个主顾了。

    夔州与蕲州边境的一个小县城,据说来个外乡异人,衣貉裘,冠狐帽,身形魁梧,如行伍中人,语操北音。

    此人身边带着三位扈从,俱是练气士,既无一国朝廷道官身份,也无山上仙府的山水谱牒,只有祖籍所在地和姓名,以及当地官府的钤印,勘验过这拨人的关牒,看着上边密密麻麻的盖章,当地县衙虽然觉得奇怪,也就没有太过上心,既然能够走过如此之多的地方,想必也不是那类依仗仙术作祟的歹人了。

    一行人在城内随便找了个落脚地,据说是个常有鬼物作祟的凶宅,衙门当差的也懒得管了,晚上更夫都不敢去的地方,愿意住就住去。

    宅子里边,杂草丛生,窗户纸漏风不已。

    屋内桌上除了有一摞摞药书,还堆满了裁剪成长短不一的竹管,皆有孔窍。

    小院子里边,放了个大水缸,装了前不久钓来的几条鱼,等着下锅呢。

    小宅内三位半扈从半道友身份的,两男一女三位修士,都是青零一路走一路捡,给带在了身边。

    他们境界都不低,两金丹一龙门,原本在家乡永州境内,各有道场,不敢说占据一方,作威作福,最少连那朝廷里边的道官朋友,都还是有几个的。但是这一路走得不可谓不战战兢兢,毕竟是跨州云游四方,尤其是之前路过汝州时,都没去那个赤金王朝,就已经总觉得路上遇到个武把式,就会出拳打死他们。

    这要怪那个喜欢簪花的怪人,给他们一手一份的假关牒,其实他们三位,早先都是有正经身份的,完全没必要更换,但是那个青零道友,非要他们换个新身份,理由是嫌弃他们之前的名字、道号,取得太小,寓意不够好,作为练气士,取道号,多大的事,就是第二次投胎呢。故而这一路游历,他们三个顶着个假身份,陪着青零道友招摇撞骗,他们心中岂不能慌兮兮?

    他们在家乡永州那边,早就听说某郡有异人,行为怪诞,常年头戴三朵花,莫知其姓名,能作诗,皆神仙意。

    时而身穿锦绣红衫,与高士仙官清谈玄言,时而破衣褴褛,混迹市井,与乞儿当街为伍,最喜欢说些无人可解的怪话。

    双手欲遮瓶里雀,四脚只怕井中蛇。蟾光终日耀昏衢,满眼黄芽显露……

    不曾想都碰到了这么个家伙,结果都成了一条绳子上边的蚂蚱,应了那句老话,上贼船易下贼船难。

    屋内患难与共的三位,有女子细长脖颈,白皙如雪,道场在那永州沔阳湖,如今这位出身精怪之属的女修,道号春社。

    一位身穿锦衣的矮小男子,体型就像横着长,他来自永州境内的龙阳县青草湖,却是个自诩风流的,如今名叫吴懈,曾经自号无肠公子。

    最后一个瘦长男子,道号秋夜,按照青零道友的说法,此说寓意夜黑月明,幽人披衣小立月明中。

    莫名其妙就得了这么个崭新道号的他,出身自古永州之野产异蛇的那么个地方,只是此地多捕蛇人,所以炼形得道者,寥寥无几,若说走江化蛟,更是奢望。而捕蛇人当中,历史上最有名气的一个,当然还是那位年少便进入玄都观修炼仙法的女子,王孙,道号“空山”,她更是如今的天下十人之一。

    只不过他们三个,一鹅一蛇一螃蟹,至今还不清楚那位青零道友的真实身份。

    不过分别传授给了他们一部道书,传道之前,都是差不多的一套自我吹嘘、以及吓唬人说辞。

    “此书只会秘传有缘人。”

    “胆敢泄露吾书者,按律罪为下鬼,族及一门。”

    口气恁大,结果他们三个各自按照道书修行起来,好像没屁用。

    青零道友便语重心长一句,长久以往,只需坚持不懈,皇天不负有心人,总会渐入佳境的。

    这三位哑巴吃黄连的道友,此刻正在研究一本佚名的厚重书籍,据说是玄都观那位老观主亲自编撰的心血之作,都是这么传的,可惜孙道长却从不承认自己写过这本书。

    真是山泽野修行走江湖、趋吉避凶的必备之物。

    传闻浩然天下那边,有幅搜山图,故而此书又名下水书,此书几乎在任何一座仙家渡口

    都有卖,价格还不贵,就两三颗雪花钱。

    言简意赅,条目清晰,分门别类,都是一些老成持重的金玉良言,还介绍了天下十四州的风土人情。

    那些个庞然大物的仙府、道观,门风如何,哪些老王八蛋是为老不尊的阴损货色,又有哪些小王八羔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哪些遇到事情,是可以停步讲一讲道理的,又有哪些不可招惹,必须躲着走,实在躲不过,真遇到事情了,晓得了对方的山头身份,只管低头认错,别认死理……

    还有不少类似志怪、掌故的短篇故事,尤其写得好,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不愧是交友遍天下的孙观主,委实当得起一句功德圆满的赞誉。

    三位精怪出身的山泽野修,在那儿切磋学问,抠字眼呢,议论以后万一有幸见着了那位孙道长,传闻对山上晚辈最是和蔼可亲的老观主,自己到底是该说一句,德高望重,还是道高德重,或是年高德劭?

    三位同乡道友,各持己见,都有自己的道理,一个说孙道长名气大,称呼为德高望重,才最合适。一个说老观主到底是道士,所以得有个道字,还有一个说那年高,寓意活得久,本身就是最大的赞誉。

    老观主没有着急登门,站在宅子外边,抚须而笑,当面听人说自己的好话,多是虚情假意的溜须拍马,只是背后赞誉,大半出乎真心。

    晏琢在门外听着那三位道友的辩论,只觉得他们的脚下大道,走宽了。

    就是不知道这仨,真见着了自己身边的老观主,认不得出了,估计难。

    在青冥天下,除了极个别州,不知为何,从朝廷到宗门,自古就禁绝道教宫观公开使用镜花水月一事。

    无肠公子蓦然抬起头,沉声道:“道友止步,光天化日之下,岂可私闯民宅。”

    真当两金丹一龙门,是吃素的?

    真当这里是你们家呢?

    只见门外出现了一个老道长,带着个年轻胖子,还有两个公子哥,闹哄哄跨过门槛。

    见那个老道士还是径直跨过门槛,走入屋内,随手拿起一部手写本药书,那页序文的开篇内容,就很有学问了,自称当今天下,医家每每喜好以王道治病,惜不知王道性燥烈,用药不慎,反增别疾,故吾舍王道,纯以霸道治之,是药皆取其魂而去其质,仅余轻清之气,便可百利而无一害。

    因为知道编书之人的真实身份,孙道长倒也不觉得是对方是搞混了“王霸”二字。

    阻拦无果的吴懈,便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晏琢开始期待这位道友在玄都观内扫地的场景了。

    只见那位老道长放下书,瞥了眼吴懈,一看就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腰间光是玉佩、香囊就挂了一堆,笑着打趣一句,“这位小哥,当包袱斋摆摊呢,贫道回头帮你介绍个同道中人?”

    若非出门在外,桌上又有写满金玉良言的那本著作放着,不然吴懈就要破口大骂了,少不得要回一句,要不要本大爷送你去见老祖宗。

    “竹不论长短皆可吹,但须因材剜窍耳,你们几个,被他选为可造之材,运气还算不错。”

    孙道长随手拿起一截竹管,掂量一二,随口问道:“带你们来此落脚的那个簪花娘们呢?”

    毕竟那位龙师,是个两次跻身飞升境的得道之士,对方有心隐藏踪迹,真要找起来,还是有点小麻烦的。

    何况孙怀中也没想着费这个劲。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几分狐疑,难道那个亦师亦道友的青零,竟是个女修?

    若是男儿,没什么,相貌粗犷,哪怕头顶簪花,好歹还能博个奇人异士的名声,可要是女子……丑是真心丑了点。

    春社小心问道:“老道长是问青零道友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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