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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二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三)(第 3/4 页)

    之后走出县城,与小陌来到一处州城郊外,一条干涸河道畔,有嘴唇干裂的官员正在祈雨,城内却在做着晒龙王的民间风俗。

    陈平安蹲在河对岸,伸手抓起一捧碎土,听着那个官员嗓音沙哑的祈雨内容,读完了一遍,又从头开始,陈平安起身后,一步缩地,来到河对岸,站在香案旁,取出纸笔,帮忙重新写了一道祈雨文,交给那个面黄肌瘦的官员后,后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准备开始背诵这篇于礼制不合的祈雨文,只是刚念了一个开头,官员就神色仓皇,转头望向那个青衫男子,好像以眼神询问,真的可以吗?真的不会招惹更多灾殃吗?

    因为那张纸上的祈雨文字内容,实在太过大不敬了。

    一般来说,这类祈雨书,都有个类似官场的制式规范,夹杂一些恭敬言语,类似“诚惶诚恐”,以“吾欲致书雨师”开篇,再写一些“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的话语。

    而手中捧着的这封祈雨文,开篇就是“雨师风伯,雷君电母,听我敕令,违令者斩。”

    所以这个官员背书之时,都是嗓音打颤的,也就是太久不曾酣畅饮水一次了,不然估计早就汗流浃背了,等到读完那篇大逆不道的祈雨文,官员如释重负,一下子瘫软在地。

    片刻之后,乌云密布,雷声滚滚,闪电雷鸣,顷刻间便是大雨滂沱,千里之地,普降甘露。

    小陌仰头轻声道:“公子,之前在县城,差点没忍住就递剑了,砍死它算数,就不能惯着,由着它一直故意恶心公子。”

    陈平安伸手接着黄豆大小的雨滴,“跟你的那位道友其实没什么关系。”

    小陌笑道:“说实话,要是搁在万年之前,小陌看到这类场景,只会心无微澜,就算让小陌瞪大眼睛,一直盯着,看个几天功夫,依旧是无动于衷。如今不一样了,兴许是跟在公子身边久了,耳濡目染的,就变得有点心肠软了。公子,这算不算修真之士与修道之人的区别?”

    陈平安笑道:“从上古道士变成如今道人,其实也不全是好事,只说修行速度一事,肯定就要慢了。”

    之后陈平安和小陌就来到一处崭新境地,一郡之地,岁大涝,居沉于水。

    原来郡内有条江河,自古就水患不断,陈平安发现自己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郡父母官的太守大人,寒族出身,还好,好像是位少年神童,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了,尚未娶妻。

    因为大致知道了那位“老天爷”的路数,陈平安也就没了施展术法的念头,开始与郡县有钱人化缘去了,至于具体如何治水,陈平安是有章法路数的,毕竟除了朱敛编撰的营造法式,还有南苑国工部的诸多书籍,都曾仔细看过,给朝廷当个水工绰绰有余,陈平安带着小陌和一众胥吏,勘验过城外的河床地理后,发现只需打造出一座鱼嘴分水堤即可,需要竹笼装石,累而壅水,之后开辟平水槽和溢洪道,河床底部的弧度,也有些讲究,都是那些古书上详细记载的门道学问,陈平安只是照搬拿来用而已。

    之后的走门串户,与当地富人求财,也见到了些高门趣闻和市井百态,有个曾经当面拍桌子,说一句“我们念圣贤书的人,全在纲常上做功夫”的有钱人,最后却只肯拿出五十两银子,年初从自家猪圈跑出一头小猪到邻居去,觉得不吉利,就按市价卖给了邻居,等到年尾长成一百多斤的大猪,又跑到了家里,结果这位富家翁依旧只能按照年初的“市价”给钱,于是就打了一场官司,闹到了县衙那边,陈平安这位郡守大人,便找机会拿此事开刀,兴师问罪,小题大做一番,这才让那位在纲常上做功夫的茂才老爷,连夜登门,多拿了一百两银子。

    郡城里的最大门户,还是位从京城礼部退下来的,膝下无子,只有个女儿,对外宣称他的这个女儿,诸多大家之文,历科程墨,各省宗师考卷,记了几千篇,若是个儿子,几十个状元、进士早早都中了。

    陈平安主动登门与之切磋道学的时候,老人当过几任阅卷官,哪怕与郡守大人言语,还是以官场长辈自居,言之凿凿,说那科举制艺文章做得好,随你做甚么玩意,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可如果科举文章做得差了,缺火候欠讲究了,任你做出甚么来,都是野狐禅、邪魔外道……听得陈平安这个清流正途出身的年轻太守,只得使劲点头,连连附和,不然骗不来钱啊。老人便说到了伤心处,入赘府中的那个女婿,是门当户对的,也是有才情的,偏偏不肯举业,年轻郡守便好言安慰,只需早养出一个儿子来,教他读书,来年接了自家爷爷的进士香火,又有何难,末尾还斩钉截铁一句,说“如此一来,小姐那封诰还是极为稳当的”,说得老人心花怒放,一喜之下,便给了三千两银子。

    身为郡守随从的小陌,在旁看着听着,只觉得学到了很多书本外的人情世故。

    这座天地画卷里边,有三个彩色人物,除了这位很快就被京城一纸调令返回朝廷中枢的高升老人,还有一个困顿于场屋多年的穷秀才,家境贫寒,有个在县城里边摆熟食案子的老丈人,最后一个,正是那个腰缠万贯、年初跑掉一头小猪、年尾跑回一头大猪的茂才老爷。

    等到那个老人举家搬迁回京城,老人就变成了黑白颜色,但是等到陈平安完成了那项水利工程,辖境之内再无水涝之忧,都得到了朝廷的嘉奖,却发现那位茂才兄,和穷秀才依旧是彩色,陈平安略作思量一番,只得微服私访,走了趟后者家中,正看到穷酸男人与妻子在门口道别,拍胸脯保证此次乡试,定然中举,耐烦月余,你端然是举人娘子了。妇人擦拭眼泪,笑言一句,但愿文福双齐,替祖宗争些光辉,替娘子出些穷气,到时候也就拜天拜地了。

    结果刚好陈平安这位郡守大人,治水有功,朝廷下令破格担任一州学政,担任本次的会试主考官,从落试卷中抽调出那位穷秀才的科场文章,将其名字圈画,算是擢升为举人了。从这一刻起,摇身一变成为举人老爷的读书人,便成了黑白颜色。至于那个茂才兄,犯病了,奄奄一息之际,依旧是彩色,陈平安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潜入对方家中,发现那人手从被单里伸出,伸着两根手指头,死活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陈平安哭笑不得,只得推门而入,将桌上点得是两茎灯草的油灯,挑掉一茎。众人望去,床榻上的男人,这才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

    小陌斜靠在门口那边,无奈摇头。

    等到陈平安走出屋子,画卷一变,与小陌似乎置身于战场的边缘地界,两军对垒,只隔着一条河,车骑、人物皆古貌,一方竖立大纛,上书仁义二字,另外一方兵马强盛,那位君主正在与身边军师大笑道,敌兵甲有余,仁义不足,寡人兵甲不足,仁义有余,定然大胜。

    军师之后看对方正在兵马渡河,就与那位仁义君主建议半渡而击,不许,两军交战,大溃而败。

    陈平安一直笼袖旁观,两次画卷恢复原样之后,这才去往大军之中,来到那位唯一的彩色人物车旁,后者问道:“寡人错了吗?”

    陈平安双手笼袖,默不作声。

    “后世史书,是如何说寡人的?”

    陈平安还是一言不发。

    “不说史书,市井坊间呢,稗官野史呢?”

    这位君主满怀凄怆,热泪盈眶,重重一拍车轼,悲愤欲绝道:“总该有一句好话吧?!”

    陈平安依旧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对的事,好的事,眼前事,身后事,一时事,千古事,混淆在一起,怎么分得清楚?”

    “何况你又不是修道之人,在其位谋其政,总要照顾好一国子民的安危。身为沙场战主,总要赢下眼前这场战役。”

    这位亡国-之君高呼数次“仁义”,身形竟然就此消散。

    之后陈平安和小陌又见了不少光怪陆离的人与事。

    两人月夜荡一叶扁舟,随水飘泊不定,至一古桥内,见小楼如画,闭立水涯畔,原来每逢清风明月,便可见女子缥缈身形,于回廊曲槛间,徘徊徙倚,缠绵悱恻,往水中丢掷金钱。

    再往后,隔着千里之遥,陈平安终于又看到一位身形彩色的风雅公子,在那市井闹市中,让仆从跪地而坐其背,命书童吹笛,命胯下仆役作鸾鹤之飞,仆役起之稍慢,公子怅然,泣不成声,自言吾不得天仙矣,当作水仙去见佳人。遂起身狂奔,跃入旁边一处池塘,约莫算是投水自尽去了,只是很快就被仆人捞起一直落汤鸡。

    陈平安便让小陌代劳,帮忙传递书信,这样的才子佳人,即便感情诚挚是真,陈平安却也懒得当那牵线红人。

    之后来到一处半山腰,有个老和尚带着一位小沙弥下山,路遇女子,老和尚只说是山下的老虎能吃人,不可亲近,必须避让。

    返回山中时,小沙弥神色赧然,摸了摸自己的那颗小光头,与师父说了一句,一切物我都不想,只想山下那吃人的老虎,心上总觉舍他不得。

    陈平安忍住笑。

    之后返回山中破败寺庙,天寒地冻时分,老和尚竟然劈砍木胎佛像为柴,直接开始生火取暖,转头望向借宿寺庙那位进京赶考的青衫书生。

    陈平安摇头道和尚你做得,我做不得。

    老和尚就问怎就做不得了,从来拜佛不是拜己吗。

    陈平安只是纹丝不动。

    于是这副师徒下山上山、老和尚返回寺庙劈佛像烧柴的画卷,就这么一直循环反复。

    最后是小陌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与那老和尚说了一句。

    老和尚这才起身而笑,与小陌低头,双手合十。

    雨后道遇一老媪,衣褴褛而跨骏马,鞍辔华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老媪神色和蔼,赶紧停下马,温声问道:“公子何往?”

    陈平安说是往郊外探亲去,老媪说道:“路途积潦,且多虎患,不如随我去寒舍暂作休歇,翌日早行,得从容也。”

    陈平安便作揖致谢。

    老妇人策马缓行,领着两人沿着一条僻静小径,行出约三四里,隐隐见林间灯光,老妇人以鞭指向灯光,笑言至矣。

    屋内可谓家徒四壁,除了木板床和桌子,只有墙上挂了盏灯笼,有妇人缓缓抬头,掠鬓,面容惨淡,之后老妇人待客之物,却颇为丰盛,皆是鱼肉,只是以盆代壶,需要陈平安和小陌折树枝为筷子,只是鱼肉和米饭皆冷,寻常人难以下咽,不过对陈平安来说,不算什么。饭后陈平安坐在桌旁,泥土地面崎岖不平,方才桌子就歪歪斜斜,陈平安就去屋外林中,劈柴作木块,垫桌脚,老妪道了一声谢,妇人则就灯捉虱,陈平安也不问清苦人家,为何菜肴款待如此之盛,只是掏出旱烟杆,开始吞云吐雾。妇人数次凝眸看来,欲语还休。

    陈平安问道:“敢问老嬷嬷,如今是什么时节了?”

    老妪笑答道:“中元节刚过,先前饭菜,正是主人家送的。”

    陈平安恍然点头,起身告辞,因为就一间屋子,借宿不便,不过嘴上只说赶路着急。老妪挽留不住,只得说道:“公子沿着先前道路行出五十余里外,有驿站,我那夫君就在那边当差,驼背跛脚,很好认的,恳请公子烦为致声,催促他急送些铜钱回来,只说家中衣食都尽矣。”

    陈平安带着小陌离开林中屋舍,如果不出意外,天亮时分,再看此地,多半就是但见古冢颓然,半倾于蓬蒿荆棘中了。

    两人不急不缓,徒步走到了那座驿站,半路路过一处规模颇大的坟茔,松柏森森。天微微亮,果然看到了一个驼背跛脚的老人,自称是某位官员的守墓人,在驿站这边当短工,而他的妻子生前正是那位官员的家中婢女,老人便说要借钱去那专做白事生意的香烛铺子,买些纸钱。陈平安就取出一些碎银子送给老人,提醒老伯别忘了在香烛铺子那边除了购买纸钱、屋舍车马纸衣诸物,最好再与铺子定制讨要一杆纸质旱烟杆,连同烟草,一并烧了。

    小陌看着那个老人蹒跚离去的背影,以心声问道:“公子,难道这位消息灵通的梧桐道友,已经知晓我如今的化名和道号了?”

    化名陌生,道号喜烛。

    既然是人生之生,那也就是生灵之生了。

    陈平安摇摇头,“那位道友的用心,可能还要更多些意思。”

    等了片刻,老人按约在那坟前烧了纸钱等物,陈平安和小陌也就更换了一幅画卷。

    竟是一座祠庙,香案之上,有一份盟约誓词,上边的两种文字,一个坚若磐石,一个飘忽不定,看内容,前者是女子誓言,呈现出彩色,但是男子那边的誓词,如流水起伏晃荡,却是枯白颜色了,如灰烬一般。

    原来是当地的痴情男女,经常来这座祠庙发誓,若是任何一方违背誓约,便交由神灵追究、定罪。

    小陌抬头看了眼祠庙的两尊神像,一高一低,高的那尊彩绘神像,是公子面容,至于低的那位佐官,则是小陌的容貌。

    小陌笑了笑,万年不见,这位道友,就只是学会了这些花里胡哨的术法手段?

    陈平安拿起那份与“自己”作证的誓词,叹了口气,举目远眺,凭借“一方神灵”的本命神通,是那痴情女和负心汉无疑了,前者已经呕血而亡,沦为孤魂野鬼,尸体停灵于一处道观内,而那个男子,倒是有点小聪明,已经搬到了京畿之地,早就成家立业,攀附高枝了,宦途顺遂,飞黄腾达,因为所娶之女,是本朝大学士嫡女……陈平安作为本地神灵,心意微动,缩地山河,一步便来到了辖境边界,只是再往前,就难了。

    小陌突然说道:“祠庙金身开始出现裂缝了。”

    陈平安点点头,举目巡视地界之内,找到了一位当地以任侠意气著称的豪客,然后托梦给此人,诉说前后缘由,赐以千金,作为入京盘缠。

    这位豪客梦醒之后,二话不说,骑乘骏马,昼夜不停赶赴京畿之地。

    不到半月光阴,那处停灵的道观外,便有一位戟髯拳发的豪士,挎剑跃马而驰,连过数门,

    背负一只鲜血淋漓的包裹,立马灵柩之前,掀髯大呼,负心人已杀之。

    然后豪侠解开包裹,装有一颗鲜血模糊的脑袋,使劲丢出,滚走地上,正是那负心男子的头颅。

    那游荡在道观之外的女鬼,泪眼朦胧,与那策马离去的豪士,施了个万福,感激涕零,再转身与道观内的两位当地神灵,跪拜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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