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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六章 贾生让人失望(第 3/4 页)

    久违的家风山风,终于不再是只是遥遥怀念了。

    我已归乡,身在此山中。

    一头小水怪,好似变作山间小黄雀,在朱敛身边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说着家里事。

    一些个不能说的事儿,小米粒就没说。落魄山上的机灵鬼,裴钱第一,她第二,暖树姐姐都只能排第三!

    沛湘实在觉得荒诞不经,只好以心声询问,小姑娘真是落魄山的右护法?

    山上门派、仙家洞府的护法职位,分量极重,被谱牒仙师誉为半座山水大阵。

    沛湘确定这小水怪,境界何止是不高,简直就是低得离谱了。小姑娘既然都是右护法了,难不成那泓下是左护法?或是落魄山首席供奉?

    可那朱敛,竟然置若罔闻,只顾着与小姑娘言语鸡毛蒜皮。

    沛湘气笑不已。

    活该你被称呼一声老厨子。

    在沛湘小有郁闷的时候,很快就变成了惊悚。

    一位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凭空现身,与朱敛微笑道:“你倒是有样学样,甩手掌柜当得很过瘾?这都多少年了?”

    沛湘只觉得此人,俊如玉山。

    在她眼中,此人姿容,只比朱敛略逊半筹。

    山君魏檗!

    一洲北地山水,神位第一尊。

    朱敛感慨道:“久别家乡,甚是想念魏兄。”

    魏檗扯了扯嘴角,“你可拉倒吧。”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朱敛立即搓手道:“山君道行暴涨,理当天地同贺,等到乱世结束,咱们名正言顺办它一场夜游宴!”

    魏檗没有理睬朱敛,与那狐国之主点头致意。

    大致猜出了朱敛的谋划。真够损的。朱敛这一锄头下去,直接挖掉了清风城许氏的一半财源。

    沛湘赶紧与山君大人施了个万福。

    婀娜多姿,妩媚天然,倒不是她有意为之。

    小米粒笑着喊道魏山君魏山君魏山君,平时只喊两遍,今儿贼高兴真开心,多喊一遍。

    魏檗会意,微微弯腰,摊开手掌。

    小米粒放下一大把瓜子。

    魏檗道了一声谢,自然而然嗑着瓜子,以心声与朱敛收起了正事。

    看得一旁沛湘眼皮子直跳。

    朱敛听到魏檗所说一事,嗤笑道:“那小崽子救了自己一命。”

    那个来落魄山避难得以逃过一劫的朱荧王朝余孽,原来同样得到了一道大骊密旨,却没有去往飞升台,年轻剑修等于主动放弃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天大福缘。

    这当然是宋氏皇帝与落魄山的一种明示,我大骊已经知晓此人根脚,但是仍然愿意既往不咎,刑部粘杆郎的追捕,会就此收手。

    朱敛比较满意那条丧家犬的选择,很明智。没有得寸进尺,落魄山给了他一处栖身之所,就要知足。若是还敢依仗落魄山,不知轻重,误以为一张用完就没的救命符,可以当做长久的护身符,那么朱敛就要往他尸体上贴上一张催命符。

    不然回了落魄山,朱敛第二件事,肯定就是问拳。

    而朱敛问拳,是要分生死的。

    至于第一件事,当然是给暖树、米粒她们送去瓜子,然后做上一大桌子好吃的山野时令菜,到时候摘了围裙,再去问拳。

    朱敛抬起头。

    然后沛湘只见山上,缓缓走下一位青衫男子,笑意温柔。

    朱敛愣了一下。

    瞥了眼魏檗。

    魏檗是故意不说此人此事的,反正朱老哥都回家了,自己瞧去。

    在那清风城这些年秘密谋划,朱敛以防万一,免得功亏一篑,就与落魄山没有任何密信往来。

    毕竟那个许氏妇人,真不是什么省油灯。比如关于凭借狐国悄悄聚拢文运一事,哪怕到现在,朱敛其实早已发现蛛丝马迹,可沛湘依旧没有与他坦言。

    所以朱敛还真不知道此人身份。

    只看出对方是位境界不低的剑修。

    米裕以心声与朱敛笑言,“见过大管家。我来自剑气长城,米裕,白米的米,富裕的裕,玉璞境剑修。在落魄山,朱老哥喊我余米就是。”

    朱敛抱拳笑道:“余老弟生得好俊朗,为我落魄山增色许多。”

    米裕赶紧抱拳还礼道:“不敢不敢。”

    魏檗笑容玩味。

    周米粒朝余米眨眨眼,然后悄悄身体后仰几分,朝老厨子背后的包裹,丢了个眼色,示意余米,老厨子今儿回家,买了好些瓜子。

    沛湘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群之余,更被那个“余老弟”震惊到了。

    剑气太重!

    当然不是米裕故意显摆境界。

    这种事情太无聊。

    事实上,米裕刚刚从老龙城返回落魄山没多久,剑气夹杂残余杀意,尚未褪尽,自然流露而已。

    这还是米裕刻意压制剑意的结果。

    除了米裕和朱敛先后返回落魄山,其实还有人正在赶来。

    种秋,曹晴朗。终于远游归来宝瓶洲。从北而来,乘坐披麻宗那条跨洲渡船。

    从中土神洲直接返回宝瓶洲,一无跨洲渡船,二来太过凶险。

    种夫子就带着曹晴朗走了趟皑皑洲,去往北俱芦洲,再乘坐渡船,南下归乡。

    另外一拨人,则是浮萍剑湖的隋景澄和师兄荣畅,他们从宝瓶洲南方游历北归,会再次路过落魄山。

    他们期间专程跑去老龙城找了师父郦采,郦采没让大弟子荣畅留在战场,说她要是一个上头,死翘翘了,以后浮萍剑湖岂不是要给人欺负个半死,所以你荣畅就别凑热闹了,反正浮萍剑湖有我这宗主撑场子,谈不上赢多大面儿,反正丢脸是不至于的。

    此时山上,竹楼外,拜剑台修行的剑修崔嵬,倒是要下山去了。

    既是与剑仙前辈米裕道别,也顺道看一看那个修行符箓的蒋去。

    崔嵬同样走了一趟飞升台。

    已是一位元婴剑修。

    如今魏檗这位北岳山君,算是相对比较清闲的一位,倒不是魏檗偷懒,实在是那几场天幕开门后的大战,从头到尾,都不用他如何出手,光捡便宜了。估计以后与那身为同僚的中岳山君晋青重逢,对方不会少说怪话。

    朱敛拉上魏檗和米裕,还有那账房先生韦文龙,一起商议正事。

    有太多事情要商量,而且没有一件小事。

    连那安置狐国一事,都算不得最重要的。

    沛湘跟着那个名叫陈暖树的粉裙女童,跟着那个奇奇怪怪的小米粒,沛湘去了一处雅静院落住下。

    沛湘心情复杂,夜不能寐,干脆就离开住处,独自散步,坐在了山顶台阶上。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当下心情,过于没道理了。未到落魄山,只怕落魄山家底太薄,不曾想到了落魄山,古怪一桩接一桩,让她目不暇接,又难免心中惴惴。

    然后沛湘发现朱敛应该是聊完了事情,这会儿正陪着那个岑鸳机一起走桩下山。

    朱敛发现岑鸳机拳法精进不少,得知她是得到了刘十六的点拨。

    朱敛让岑鸳机继续走桩上山,他则率先快步登高,来到沛湘身边坐下。

    朱敛轻声道:“是不是才回过神,原来已经身在异乡了?没事,不用太久,你就会习惯的。”

    沛湘轻声问道:“颜放,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偷偷笑话我是井底之蛙?”

    朱敛笑道:“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在我的印象里,清风城的狐国之主,是位女中豪杰。精算计,敢决断,还好看。”

    沛湘幽幽道:“若是没有遇见你就好了。”

    有些女子的情绪,是真没有道理可讲的。

    心情好时,万事都好。心情不好,诸事不佳。

    后者总是突如其来,往往让男子措手不及,那就不要听她具体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细碎怨言也好,不知道理何在的恼人气话也罢,莫要着急,自乱阵脚,且当是个无法反驳的道理,去听好了。一旦为此不耐烦,或是一旦以理说理,还能如何,完犊子。哪怕不说话,也要听着,也得认真看着她。

    男子愿不愿意如此,往往才是女子真正的心结所在。

    只不过朱敛是谁,很快就让沛湘笑开颜。

    岑鸳机在半山腰处就停步收拳,要要看见山顶台阶那温馨一幕,对朱老先生愈发钦佩。才回家乡,就要为落魄山照顾客人。

    若是换成了年轻山主坐在那女子身侧,估计岑鸳机就要担忧那位沛湘姐姐的处境了。

    是那山主又如何?眼神不正,还喜欢醉醺醺走夜路,喜欢万事不管,只顾着独自远游,让朱老先生劳碌异常。

    而她岑鸳机每天勤勉练拳,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何况说不定下次擦肩而过,双方的拳法差距,就被她拉近许多了。

    夜幕沉沉的小镇,杨家药铺。

    长命道友离开骑龙巷,夜行来此,轻轻敲门。

    去一处古战场砥砺武道的苏店和石灵山,如今都已经远游归来,继续当着不起眼的铺子伙计,不过石灵山住在桃叶巷,就只有师姐苏店住在这里。

    苏店得到师父授意,给那位女子开了门。

    长命去往后院。

    苏店则干脆搬了条凳子坐在门口。

    后院,长命与那位老人施了个万福。

    执晚辈礼,她甚至没有落座。

    询问铺子这边是否需要金精铜钱。

    毕竟如今大战正酣,老龙城主战场之外,其余东西两边沿海战线,虽然不如老龙城惨烈,却也是硝烟万里。

    杨老头摇头道:“好意心领。你积攒那么点家当不容易,好好余着吧。”

    之所以愿意与她多说几句,除了她心诚之外,她与神道的那点渊源,更是缘由。

    长命就要告辞离去。

    不过老人突然问道:“压岁铺子那石柔,身上有条伏线,看出来了吧?”

    长命摇头道:“不曾看出。”

    杨老头换了一根老烟杆,装烟草之前,轻轻磕了磕台阶,“古蜀地界,大有神异人事,那石柔的身上传承,只是其中之一,起先并不显眼,只是余着余着,就显得比较水落石出了。”

    长命对宝瓶洲十分感兴趣,落魄山上藏书颇丰,她经常翻阅书籍,倒是看到一个古蜀八百仙的书上说法?

    老人继续道破天机,“她跟那位白玉京三掌教有些渊源,藕断丝连。至于何时牵动荷花带动藕,得看对方心情,将来要不要重返真正故乡,来见他的师兄了。”

    长命只是听着,默默记在心头。

    杨老头没来由说一句:“野猫夜路遍地腥。”

    马苦玄的那个“儿时玩伴”,来历当然要比石柔的那点道种灵光,要大得多。

    杨老头指了指对面檐下那条长凳,“坐吧,随便掰扯几句。”

    长命领命坐下。

    杨老头沉默许久,缓缓道:“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地方,天底下没有比这里更能吓唬外乡人了。”

    甲子以来。

    崔瀺,齐静春,这对反目成仇给天下人看的师兄弟。崔瀺离经叛道是真,欺师灭祖就算了。

    文圣老秀才,君倩刘十六。加上陈平安,那么文圣一脉嫡传,就只差一个左右未曾现身此地了。

    人间最得意,白也。

    白玉京三掌教陆沉,在此摆摊算命,就有那阴阳家邹子,在此摆摊卖糖葫芦。

    天君谢实。

    阮邛阮秀,李二李柳,两对父女。

    曹曦曹峻,一对泥瓶巷祖孙。

    “目盲道人贾晟”,白帝城郑居中,又是一对师徒。

    道老大分身之一的李希圣。

    昔年白龙鱼服的宋长镜。

    墨家许弱。

    只差几步路就会走入小镇的阿良。

    好似凿壁偷光的泥瓶巷婢女稚圭。

    宝瓶洲历史上第一位上五境山君魏檗。

    剑修姜尚真,米裕,郦采……

    当然最后,还有那桥下悬古剑。

    对于山上修道之人而言,短短甲子六十年,能算什么。

    所以只要稍稍运道不济,不管谁来这里,任你境界再高,胆子一大,就都要命悬一线。

    哪怕一时得意,在这里与人结了仇,暂时性命无忧,也要放眼看远,多悠着点,毕竟骊珠洞天的年轻人,尤其是陈平安、马苦玄这一辈,走出去很多,出息都不会小。

    杨老头破天荒笑了起来,“这等开篇,真是雄文。”(注1)

    长命始终屏气凝神,只听不说。

    然后她转头望去。

    有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儒士,背着竹箱,手持绿竹杖,一手猛然掀开帘子,刚好看见那杨老头难得笑容,便大笑道:“老头儿,看把你乐呵的,傻了吧唧,咋的?找着媳妇啦?!老当益壮,相当可以啊!”

    长命愕然。

    那年轻人不知长命身份,就只好抱拳而笑,然后屁颠屁颠跑到杨老头身后蹲着,一把勒住老人脖子,“想不想我,想不想我?!”

    他倒是没觉得杨老头,有本事能找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姐姐。

    长命长久呆滞,然后蓦然而笑。

    知道了,是那个久闻大名不见其人的李槐。年幼就与主人关系极好。

    杨老头也由着李槐造次,只是说道:“还舍得回来。”

    李槐松开手,一屁股坐在旁边,轻轻捶腿,抱怨道:“这一趟好走,累死个人。屁福缘没有个。”

    杨老头呵呵一笑。

    长命告辞离去。

    杨老头视而不见。

    李槐摘下书箱放在一旁,后仰躺去,神色疲惫道:“杨老儿,你说怎么世道一下子就变得这么乱了。”

    杨老头说道:“还好吧。”

    李槐问道:“跟你没啥关系吧?”

    杨老头默不作声,开始吞云吐雾。

    李槐坐起身,“你倒是给个准话啊。真当自己是世外高人啦?老胳膊老腿的,可别逞强。”

    杨老头说道:“没啥大关系。”

    李槐稍稍松了口气,嬉皮笑脸道:“先前看你笑得贼兮兮,不像个正经人,有啥好事?真找着媳妇了?不能够吧。”

    杨老头没有说话。

    李槐又躺回去。能躺着是真不想坐着,坐着就不想站着,反正他打小就这样。习惯了啥都高不成低不就,谁都比不过,比不过身边朋友,李槐其实也无所谓,但是出远门,总能遇到些事,不是那么让人舒心快意的。

    可娘亲总说他是享福的人,原因是他姐姐,生得还算有几分俊俏水灵,以后找个愿意帮衬小舅子的姐夫,可不就是躺着享福。

    只是李槐一想到姐姐李柳就犯愁,老大不小的姑娘了,还没个着落。瞧瞧,错过了我那斩鸡头烧黄纸的好兄弟陈平安,嫁不出去了吧?爹娘咋个意思,尤其是娘亲,姐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就咱们娘亲那脾气,舍得给儿子准备的屋子,腾出来给外人住?

    杨老头好似知晓李槐的心念,说道:“你姐又不喜欢陈平安,强扭的瓜不甜,这点道理都不懂,这些年读的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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