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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天上白玉京(第 3/4 页)

    人人争强好胜的北俱芦洲,无论是山上山下,都最喜欢排座次,也正因为此,打得更加惨烈。

    道家天君谢实在内的山顶十人之外。

    还有刘景龙在内的十位年轻俊彦,杨崇玄的弟弟位列第九。

    刘景龙高居第三。

    此人也被誉为北俱芦洲的陆地蛟龙,板上钉钉的未来一洲山顶十人之一。

    杨崇玄烦他,是因为少年时的一场私下切磋,死活打不破对方的一个简单阵法。

    要知道,刘景龙可是一位剑修,而不是什么阵师。

    而且这个家伙比自己弟弟更惹人厌的地方,是刘景龙最喜欢讲理,不是那些高蹈虚空的清谈玄理,而是最低最浅的道理,所以反而更让杨崇玄憋出内伤。

    杨崇玄笑道:“这一战过后,又让琼林宗挣了不少银子。”

    韦高武好奇问道:“杨大哥,那琼林宗是个什么门派?”

    杨崇玄道:“你们鬼蜮谷那座铜臭城,算是会挣钱的吧,如果见着了琼林宗,得跪地磕头认祖宗。”

    韦高武有些神色恍惚,老老实实捧着那些野果,蹲在杨崇玄身边,望向远方。

    杨崇玄说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可拳头不硬,你韦高武不管走到哪里,都只是鬼蜮谷的韦高武,除了个子高些,名字里边有个高字,其余什么都不高。外边没什么好憧憬的,你还不如待在鬼蜮谷混日子。”

    韦高武轻声喊道:“杨大哥。”

    杨崇玄拍了拍大个子的肩膀,“滚吧。”

    韦高武重重唉了一声,将怀中野果轻轻放在一旁,跃过山涧,就此离去,到了对岸密林边缘,傻大个不忘转头挥手作别。

    杨崇玄伸出手掌,轻轻张嘴一吐,手心多出一点米粒大小的猩红汁液,杨崇玄笑着摇头,还是不够聪明。

    连自己是练气士还是纯粹武夫都不清楚,就敢玩这些杂耍一般的小伎俩?

    不过这韦高武肯定是打死都猜不出真相的,哪怕给他两次机会。

    是练气士?

    是纯粹武夫?

    因为杨崇玄两者皆是,而且都成就极高。

    这要归功于当初与刘景龙一战,当时两人既是同龄人,也算半个朋友。

    那次交手,刘景龙未必在意,却让性情散淡的杨崇玄变了一个人。

    杨崇玄是化名。

    行走江湖的“杨进山”也是。

    只不过杨崇玄这个名字,估计没谁在意,只是在北俱芦洲山上,游侠杨进山,以及绰号杨屠子,却是鼎鼎大名,远远比他的真实姓名,更加名动一洲。

    他那个同样天生道种的弟弟,天生亲水,他这个哥哥,则天生亲山。

    所以宝镜山,家族还是让他来了。

    他娘的这种狗屁理由也能掰扯出来?

    眼前这座深不见底的水涧又算什么?

    杨崇玄拍了拍手掌,后仰倒去,混账理由之外,还有个玄之又玄的说法。

    亲水的弟弟,极有可能会在宝镜山,遇到一场性命攸关的大道之争,那会十分凶险。

    杨崇玄就纳了个闷了,在这鬼蜮谷,除非是京观城城主和那个蒲骨头架子失心疯,弟弟能有什么危险?这个弟弟,又不是什么软柿子,泥鳅似的,寻常元婴,哪里抓得住他这个擅长保命、且最会跑路的家伙。

    披麻宗竺泉不傻,说不定还要帮着他庇护一二,小玄都观和大圆月寺那两位世外高人,更不是惹事的主儿,尤其是小玄都观那位,说不定还要对弟弟青眼相加,岂不是又一桩不大不小的善缘?

    连同那句谶语,以及这些神神道道的说法,都让他觉得没劲。

    杨崇玄突然没来由想起那个头戴斗笠的年轻游侠。

    看得出来,跟自己其实是一路人。

    不过杨崇玄当时没什么较劲的念头。

    机缘将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老话,还是要听一听的。

    难道就是此人?

    杨崇玄开始深思,双手掐诀,默默演算,推衍一事,他虽然学得敷衍了事,可是比起一般的高人,还是要强上一筹,毕竟家学渊源。

    只是片刻之后,杨崇玄就一个后仰倒去,开始闭眼睡觉,“关我屁事,日高三竿我犹眠,不管人间万里愁。”

    杨崇玄喃喃道:“还是羡慕那火龙真人,醒也修行,睡也修行。不知道天底下有无相似的仙家术法,若是有的话,一定要偷来学上一学。”

    一个醇厚嗓音在杨崇玄身边响起,“有自然是有的,一个在流霞洲,能够夜寐悟道,故而他的修行一途,事半功倍,如今此人来了北俱芦洲,若是贫道没有算错,正是此人得了壁画城那幅挂砚神女图的机缘。”

    “至于另外一人,前因后果,刚好与贫道这一脉某位祖师,有些瓜葛,所以知道他是在宝瓶洲那骊珠洞天出身,只是如今已经在南婆娑洲,可以于白日梦中练剑,只要不意外夭折,大道可期。只不过这两人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大道之争。”

    杨崇玄没有睁眼,微笑道:“原来是观主大驾光临,怎么,跟我一个晚辈争抢机缘来了?这不好吧,一把照彻妖物本相的光明镜而已,难道老观主也瞧得上眼。”

    一位老道人盘腿坐在杨崇玄附近,无需动用丝毫灵气,不过心意一动,深涧水雾便已经自行凝聚出一张蒲团。

    正是那位小玄都观的老观主。

    老道人没有回答杨崇玄有些无礼的问题,只是望向深涧,感慨道:“再观此水,仍是会觉得造化无穷,匪夷所思。”

    杨崇玄坐起身,叹了口气,“不曾想我也有靠家世的一天,才能稍稍安心。”

    老道人笑道:“爹娘本事大,便是自己投胎的本事大,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小道友何须如此烦忧。”

    杨崇玄咧嘴笑道:“观主,事先说好,我只求你别跟我争这宝镜机缘,至于什么传授道法、结个善缘的好事,我弟弟兴许来者不拒,至于我这边,观主就莫要做了,我不收的。”

    老道人爽朗大笑,“贫道倒是觉得你比你弟弟更妙。

    ”

    杨崇玄双手抱住后脑勺,“就当是夸人的好话了。”

    北俱芦洲中部最大的王朝,设有一座崇玄署,掌京都诸多观之名教,道士之帐籍与斋醮之事,再有管着寺庙以及所有僧人的谱牒。

    而崇玄署的主事人,姓杨,既是一国国师,还拥有一座云霄宫,祖上曾经出过三位上五境修士,只不过都已先后兵解离世。

    云霄宫是一座道家子孙丛林,类似龙虎山天师府。

    权势之大,底蕴之深,不可想象。

    年轻一代中,有两位年轻俊彦,是一对同胞兄弟,年幼时分便俱被誉为天生道种。

    一位被天君谢实相中,由于谢实无法收徒,年轻人也无法拜师,但是谢实依然对其传授道法。另外一位,虽是兄长,但是年少时便喜好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天生重瞳,既占了早出生的便宜,又比弟弟多出一桩异象,本该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家主,可惜性情太过散漫,家族苦劝无果,便放任自流了。

    推着时间推移,前者便隐约成为了崇玄署下任羽衣卿相的必然人选。后者则被弟弟巨大的声誉阴影所笼罩,愈发沉寂无名。

    老道人抬起头,望向远方,应该是鬼蜮谷入口牌坊楼那边,然后视线偏移,去往兰麝镇方向,微笑道:“此次前来,是告诉你,机缘来了。”

    杨崇玄不为所动,“观主为何要跑来与我说这个?”

    老道人神色凝重,缓缓道:“贫道先前算了一卦,竟是杀人大吉的卦象,可福祸相依,反而让贫道有些心神不宁。在本心与大道之间,出现了一丝瑕疵。最终我将选择让给了别人,此时既如释重负,守住了本心,又怅然若失,好似与机缘擦肩而过。”

    杨崇玄讥笑道:“言下之意,观主是要借刀杀人?自己干干净净,让我当这个急先锋,冤大头?连观主都犹豫要不要杀的人,我就算能杀,代价之大,我这小胳膊细腿的,担得起?”

    老道人摇摇头,“你是不在青冥天下那三脉之中的天生道种,何等珍稀。贫道才会离开小玄都观,与你说这些。”

    老道人站起身,“好自为之。”

    杨崇玄突然问道:“我有一事不解,还望观主解惑。”

    老道人点头道:“但说无妨。”

    杨崇玄问道:“最需要懂道理的人,恰恰是最听不进道理的。愿意听人讲理的,反而又不太需要那些道理。怎么办?”

    老道人笑道:“这是那儒家门生该思量复思量的问题,至于你,多想一个念头也是累赘,何必自寻烦恼。世间多庸人自扰,乐在其中罢了,你去吵醒他们美梦作甚?骂你一句聒噪都算脾气好的了。心眼小的,还要视你为仇寇。如此一来,到底是他们傻,还是我们傻?”

    杨崇玄哑然失笑,站起身,很正儿八经地抖了抖衣袖,竟是破天荒打了个稽首,“谢过观主解惑。”

    杨崇玄随即脱口而出了一句肺腑之言:“大道修行,求真而已。”

    老道人露出一抹激赏神色,轻轻点头,一闪而逝。

    杨崇玄回过神后,摊开双手,握紧拳头,“强者开道,披荆斩棘,弱者盲从,随遇而安。”

    他用掌心摩挲着下巴,片刻之后,憋了半天,忍着笑,有些辛苦。

    那个问题,他哪里会在乎,其实是刘景龙这些年最为难的症结所在。

    但是小玄都观老道人的答案,出人意料,确实当得起他一个稽首大礼。

    重返桃林,老道人却没有着急去往道观内。

    行走在桃树下,老道人一直仰头,望向天幕。

    那个年轻游侠不管为何,婉拒了入观喝茶,其实依然不算结束。

    所以老道人才会询问那好友老僧,需不需要留着那杯千年桃浆茶。

    其实这种事情,小玄都观哪里需要老僧一个外人来决定?

    而老僧当时只说了四个字,言多必失。

    这让老道人心有所悟,立即警醒起来。

    最终做出决断后,老道士重归心如止水的无垢心境,只是越推衍越觉得不对,以他如今的修为,便是鬼蜮谷京观城的城主,要来一场生死厮杀,都不至于让他乱了道心丝毫。老道人便使出敢说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本命神通,耗费了大量真元,足足毁去甲子修为,才得以施展远古神灵的俯仰观天地之术,终于被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一条线的两端,一头在那身在京观城的贺小凉,一头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这已经足够奇怪,但是更骇人的还在后边一条线上,以贺小凉为起始一端,那条线离开骸骨滩鬼蜮谷,直去北俱芦洲天幕,像是与另外一座天下的某人有所牵连!

    这让早已拥有无垢之身的老道人,收起神通后,都是大汗淋漓。

    心中大恨。

    贺小凉是谁的弟子?为何一个宝瓶洲的外乡女修,在北俱芦洲能够如此迅猛崛起,并且在天君谢实的倾力扶持下,成功开宗立派?!北俱芦洲,只要是真正站在山巅之上的,谁人不知?

    老道人怒目仰望,恨不得立即杀向那座天下,去往白玉京,与那位掌教讨要个说法。

    一旦顺着卦象杀人,福缘未必是假。

    可你陆沉当我是一副牵线傀儡?一条去别家院门摇尾乞怜的狗吗?!

    青冥天下。

    白玉京。

    一位年轻道士懒洋洋地坐在白玉阑干上,脚下是一层层高低不一的云海,皆是广沛灵气汇聚成海,他笑眯眯道:“大小玄都观,都有好手段。”

    先前他一直歪着脑袋,双指虚捻一根细线,竖耳聆听,断断续续,十分模糊,听不真切。

    这根线,便是他都不太愿意去亲手触碰。

    此刻他坐直身体,屈指一弹,将那根线随意绷断。

    本来就是顺藤摸瓜的小把戏,真不是他意图不轨,那小子如今是死是活,是福是祸,他可不去趟浑水了,而是贺小凉有件事情,她竟敢自作主张,做得很不爽利,拖泥带水不说,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后果,所以那小玄都观的小牛鼻子,算是冤死他陆沉了。这笔账,记在自家天下的玄都观头上好了,回头就去那边撒泼打滚,一天不讨回公道,就在那边骂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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