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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九章 邻居(第 2/4 页)

    但是老妪竟然完全看不透对方的心性。

    再者那个仙都山,对这些煞气盘踞的鬼城,视而不见,放任不管。

    对于山上修士而言,几千里路途,就是几步路就可以串门的街坊邻里了。

    但是仙都山那边,既然都要建立宗门了,想必底蕴不差,这算是各扫门前雪,莫管别家瓦上霜?

    却不能说那仙都山就是做错了,红尘滚滚,业障重重,修道之人洁身自好,何错之有?

    只是老妪心中难免犯嘀咕,醋醋资质太好,若是仙都山那边,门风不正,来个“物尽其用”,自己到时候如何是好?

    依附某个仙家山头,从来是上船容易下船难。

    早年在大渎龙宫之内,裘渎身居要职,便早已见惯了同僚、山头之间与仙师之间那些云波诡谲的勾心斗角。

    山中修士,名声差的,未必是一肚子坏水的歹人。

    名声好的,却也可能是道貌岸然之辈,精于算计。

    以醋醋的修行资质,绝不至于落个提着猪头找不着庙的下场。

    莫说是黄衣芸的蒲山,可能就算是玉圭宗,都可以成为祖师堂谱牒修士,醋醋也就不是剑修,吃了大亏,不然进入神篆峰,成为宗主韦滢的嫡传弟子,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老妪绝不允许自己亲手将醋醋推入一座火坑。

    实在不行,她就放低身架,不谈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大不了让醋醋更换道统,换个师父,也要帮着醋醋在蒲山草堂捞个祖师堂嫡传身份。反正自己早就教不了她什么大道术法了,加上一虬一人,师徒双方的大道根脚,截然不同,许多蛟龙之属才可以娴熟掌控的的本命秘法,醋醋学来,难免事半功倍,虚耗

    光阴。人族修士,不比妖族,太过讲究一个登山早期的势如破竹。与醋醋没有师徒名分又如何,不打紧。

    老妪伸手干枯手掌,轻轻拎起少女的袖子,眼神慈祥,“江湖上都说拜师如投胎,女子上山修行如嫁人,师父年岁已高,难证大道,总要帮醋醋找个好人家,才能宽心。”

    在这之外,还有一桩密事,老妪没有与醋醋明说,寻常龙宫,所谓遗址,不过是沉水,

    但是她所在的那座大渎龙宫,不同于那些陆地江河的龙宫,地位要更高,所以遗址开门一事,难度更大,而且极难寻觅。

    只说澹澹夫人的那座渌水坑,一关门,当年不是就连火龙真人都无法强行打开禁制?作为大渎龙宫的教习嬷嬷,类似担任皇子皇孙“教书先生”的翰林院学士之流,不同于那条昔年大渎金玉旁支的负山鱼,老妪是正统出身,简而言之,裘渎就是那把打开龙

    宫秘境的钥匙。

    叶芸芸只字不提,老妪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对方的品行,蒲山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而那仙都山,却是那位陈剑仙前脚走,后脚便跟上了一份请帖。

    老妪岂能不权衡利弊,所以打定主意,趁着宝瓶洲那条真龙尚未昭告天下,由她来收拢天下废弃龙宫,必须赶紧走一趟“家乡故国”了。

    老妪自然不敢进入其中,就全部视为自家物,那也太过贪心不足了,她只会拣选其中一两成便于携带的龙宫旧藏珍宝,作为醋醋的嫁妆。

    旧虞氏王朝山河,一座鬼城内,头顶有彩船掠过。

    在一处残破不堪的荒废府邸内,有两位刚刚入城没多久的……梁上君子。

    两人之间的横梁上,摆放了两壶酒,一碟盐水花生,一碟干炒黄豆。

    寒酸书生捻起一颗花生米,高高抛起,掉入嘴里,再瞥了眼一旁的胖子,劝说道:“你赶紧下去,小心坐塌了横梁。”

    胖子赌气道:“偏不,寡人龙椅都坐得,小小横梁坐不得?这家人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让寡人好似金子打造而成的屁股落座于此。”

    正是钟魁与姑苏大爷。

    先前去过了土地庙,再闲逛到了这边。

    鬼城之内,有一点浩然气。

    才让城内众多阴灵的神志,维持住一点清灵气,不至于沦为凶鬼。

    应该是那个白衣少年的仙家手笔了。胖子抓了一把黄豆,放入嘴中大嚼起来,再灌了一口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好似清水漱口一般,一股脑咽下,“钟魁,为何不与陈兄弟直说,直截了当开口,请他帮忙就是

    了。”

    钟魁从袖中摸出那只木盒,放在膝盖上,轻轻推开盖子,里边装着一套天师斩鬼钱,“哪有一见面就请人帮忙的,心里边过意不去。”

    钟魁捻起其中一枚花钱,呵了一口气,拿袖子擦拭起来,“何况创建下宗,是天大的喜庆事,我要做的那件事,换成你听了,不觉得晦气?”

    胖子笑呵呵道:“是怕被拒绝,没面子吧?”

    见那钟魁投来视线,胖子立即补救,“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像我这种死要面子的人,不一样在那边真情流露。”

    钟魁说道:“其实就是因为明知道他会答应,而且会毫不犹豫,我才为难,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开口,什么时候开口。”

    胖子喟叹一声,“理解理解,就像我见着了陈兄弟,也没有跟他开口讨要什么供奉客卿,咱哥俩就是脸皮薄,其实出门在外,顶吃亏了。”

    钟魁微微皱眉,“这拨人竟敢在城内留宿,要钱不要命了?”

    胖子笑道:“他们那里晓得内幕嘛,因为那个存在,只会觉得此地安稳,殊不知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这座鬼城内,约莫是怨气太重的缘故,不小心孕育出了一头吃鬼的鬼,比起一般所谓的阴宅厉鬼、遗址鬼王之流,可要凶残多了,最大问题,还是这头鬼物,就像一个天资卓绝的修道胚子,不到十年,就靠着吞食同辈,已经悄悄结金丹,而且行事极为谨慎,一直未被修士找出来,要是如今再被它吃掉一大拨阳间人,尤其是魂魄滋养的练气士和精血旺盛的纯粹武夫,再给它捞着几本鬼道秘籍,嘿,估计不用三五十年,就成气候了,再将一座鬼城炼化为自身小天地,等它白日行走无碍,随便换一副俗子皮

    囊,再想要找出痕迹,就大海捞针了。

    不然钟魁也不会带着我姑苏大爷在此停步嘛。

    斩妖除魔,责无旁贷。钟魁喝完一壶酒,让胖子收起菜碟,轻轻跃下,如飞鸢掠出大堂,在建筑屋脊之上蜻蜓点水,再蓦然降落身形,在一处女子闺房外的美人靠那边落座,远远看着这处府上一座书楼外的庭院内,有一伙捡漏客,总计十数人,半数正在这边挖地三尺,其余在府上搜寻地窖、枯井和夹壁密室,人人忙碌异常,其中有半吊子的练气士,也有江湖

    武夫,后者大多披挂甲胄,都是就近捡取,或背弓、臂弩,或悬佩一把铜钱剑,还有人背着一袋子糯米和一囊黑狗血,有修士腰系铃铛,手持照妖镜,显然是有备而来。

    府门外还停着几辆独轮车,因为驴马不管如何鞭打,死活不敢入城。

    挖出了七八坛银子,顿时欢声如雷。

    其中一位面黄肌瘦的年轻人,突然说道:“可以再试着再往下挖一两丈。”

    果然在一丈之下,又挖出了埋藏更多的坛子,一打开,皆是更为值钱的珠宝财物。胖子嘿嘿笑道:“看这府邸形制,告老还乡之前,怎么都该是位列中枢的三品京官,结果就只积攒下这么点家当,真是个清官老爷,若是有幸成为寡人的爱卿,怎么都该追

    封一个文字头的美谥。”院子那边,一个年约三十的貌美妇人,身材略矮小,却艳丽惊人,材质洁白,又因为她身穿束腰短打夜行衣,更显得曲线玲珑,肌肤胜雪,只见她秋波流转,嗓音娇腻道

    :“古丘,真有你的,今日收获,你能额外多拿一成。”

    年轻人与那妇人作揖致谢。

    胖子趴在美人靠栏杆上,伸长脖子,两眼放光,小声嘀咕道:“这位姐姐,真是举止烟霞外人,令寡人见之忘俗。”府上其余人等也纷纷赶来院落这边,其中有人捧着一枚硕大的火画图葫芦,关键是还带柄,品相极好,那人与妇人笑问道:“夫人,这玩意儿,是不是你们神仙用的灵器?

    ”

    妇人瞥了眼,瞧不上,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山上灵器,没好气道:“只有这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富贵门户,才会当个宝,值几个钱,你得问古丘,他是行家里手。”

    年轻男子说道:“找个识货的文人雅士,兴许值个三四百两白银,但是在仙家渡口卖不出价格。”

    那人便看了眼妇人,伸出一只手掌,笑嘻嘻沿着葫芦摸了摸,这才将葫芦随手丢出,重重砸在墙上。

    妇人抛去一记媚眼,“死样。”

    年轻男人心中惋惜不已,也不敢多说半句。妇人神色颇为自得,自己真是半路白捡了个宝贝,年轻人不愧是昔年出身一国织造局的世家子弟,眼光极好,不然他们这次入城,只会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估计收获最少

    减半。又有人提着一只大麻袋蹲在台阶底部,翻翻捡捡,让那古丘一一验明价格,值钱的就留下,不值钱就砸碎了,他摸出一只口大沿宽的青瓷器物,粉彩荷花鹭鸶纹,不知用

    途,只是瞧着可能值点钱,与那年轻男人问道:“是花瓶?”

    “渣斗。”

    “啥玩意儿?”

    “不值钱。”台阶顶部,有个披挂甲胄的魁梧汉子坐在一张花梨交椅上,双手拄刀,脸上疤痕纵横,相貌颇为狰狞,脚踩一块落单的楠木对联,先前那个古丘说此物颇为值钱,是虞氏

    王朝一位前朝文坛宗师的手笔,若是成对,至少能卖个五六百两银子。汉子受不了自家妇人与这个小白脸的眉来眼去,就一脚将其踩得开裂了。

    汉子看了眼天色,沉声道:“可以打道回府了。”他们一伙人是今年入夏时分,来到这座旧州治所,找些从几拨谱牒仙师们嘴中漏剩下的,不料意外之喜,极为顺遂,相较于同行在其它几座鬼城的意外重重,已经交待了

    不少性命,他们反而至今还没有什么大的折损,城内只有一些夜中徘徊游荡的孤魂野鬼,他们挑选了一处州城隍庙作为栖息之地,鬼物在夜间都不敢怎么靠近。

    不过半年功夫,满打满算,折算成神仙钱的话,已经挣了小一颗谷雨钱了。

    钟魁瞥了眼城内一处小宅,有少女独倚桃树斜立,人面桃花。

    在这冬末时节,桃花开满枝,当然不合常理。少女好像是察觉到了钟魁的视线,娇羞不已,姗姗而走,当她挑起帘子,回首破颜而笑。

    钟魁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与庭院内众人喊话道:“喂,诸位,既然打道回府了,你们就干脆点,反正没少赚,直接出城各回各家了。”

    庭院十数人如临大敌,剑拔弩张,都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阁楼,只看到一个文弱书生,身边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

    坐在椅子上的魁梧汉子,转头望向钟魁,冷笑道:“是人是鬼?”

    其中一位练气士使劲摇晃铃铛,再高高举起古铜镜,借着夕阳光线,照射向那两个不速之客。

    古镜光亮在钟魁脸上乱晃,钟魁微微转头,摆手笑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好意提醒你们城内有鬼物,早就盯上你们了,伺机而动。”

    胖子翻了个白眼。

    那修士轻声道:“不是妖物鬼魅。”

    妇人望向那气度儒雅的青衫男子,她咬了咬嘴唇,呦,又是个穷书生哩。

    那个丢了火画葫芦的汉子,看着美人靠那边趴着的胖子,大笑道:“年关了,还敢跑出猪圈瞎晃荡?是担心咱们这拨兄弟在城内伙食不好?”

    “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大嘛,说话怪难听的。”

    庾谨站起身,从妇人身上收回视线,“四海之内皆兄弟,出门在外,有缘碰着了,就是朋友,何必言语伤人。”

    钟魁瞥了眼胖子,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以往遇到类似事情,有自己在身边,不敢胡乱伤人,但是绝对会过过嘴瘾的。

    看来是在仙都山那边涨了记性。

    钟魁最后视线停留在那个与常人无异的“古丘”身上,以心声说道:“收手吧。”

    那小院斜倚桃树之少女,其实是头金丹境的伥鬼,而这个年轻男子,才是这座鬼城的正主。

    年轻男子抬头望向钟魁,以心声说道:“都是些该死之人,听说在你们山上,有个说法,叫神仙难求找死人。”

    钟魁摇头道:“断人生死,哪有这么简单,你如今连城隍庙都‘坐不稳’,功德簿也翻不动,不要太过自信了。”

    年轻男子不再言语,犹豫过后,点头道:“那就带着他们出城便是。”

    钟魁笑问道:“都不先问过我的身份,再试探一下境界高低?”

    年轻人摇头道:“不用,先生是正人,不可冒犯。”

    胖子啧啧称奇道:“如此会聊天,当鬼可惜了。”然后胖子火烧屁股一般,蹦跳起来,“哎呦喂,陈山主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就说嘛,怎的一座鬼气森森的城池,突然就天地清明仙气缥缈了,原来是陈山主大

    驾光临……”

    言语之间,已经脚尖一点,两百多斤肉,轻飘飘离地,单手撑在栏杆上,灵巧跃出女子阁楼,一个庞然身躯,在庭院台阶那边落地无声。

    原来是有一袭青衫长褂,站在了那位拄刀汉子的椅背那边,低头看着那块已经被踩碎裂的楠木对联,再扫了几眼台阶下边的破碎瓷片,惋惜不已。

    有你们这么当包袱斋的?

    多打造几辆独轮车,能耗费多少工夫?

    陈平安抬起头,笑着与钟魁解释道:“刚好路过,见你们在这边,就赶过来看看了。”

    钟魁埋怨道:“有你这么闭关养伤的?”

    胖子立马不乐意了,转头与钟魁瞪眼道:“放肆!你怎么跟我陈兄弟说话呢?!”

    钟魁气笑道:“真是个大爷。”

    胖子大义凛然道:“我不帮衬自家兄弟,不然还胳膊肘拐向你这个外人?”

    陈平安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提醒道:“过犹不及。火候,注意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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