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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六十章 不对(第 2/4 页)

    一个飞升境剑修,而且拥有惊世骇俗的四把本命飞剑!

    裴旻摇头笑道:“总不能笃定我不会杀你,就一直这么有恃无恐吧?这种喜欢挨揍的习惯,以后改改。”

    那个生性谨慎的年轻人,还是选择人与剑分开行事,那把长剑与持鞘陈平安再次一起消失。

    只是陈平安却没有选择递出先前相仿一剑,而是心念分散八方,天地间起剑无数,驾驭八条飞剑长河,浩浩荡荡涌向裴旻。

    裴旻点点头,剑多就是了不起。

    年轻人的第二把本命飞剑,配合第一把飞剑的本命神通,确实看上去比较天衣无缝。不过在裴旻这边,就只是看上去了。

    裴旻想了想,终于祭出某把本命飞剑。

    整座小天地变成一座雪白雷池,千万条雷电长蛇如飞剑,肆意绽放,依旧是以一对一,以飞剑对飞剑。

    这把本命飞剑名为“神霄”。

    裴旻自己则缓缓飘落在溪涧旁,一路上,井中月的飞剑,都被裴旻一身剑气撞开,裴旻蹲在水边,伸手掬起一捧水,掂量了一下重量。

    一座笼中雀小天地,不光是整条溪涧之水,所有水雾都被拘押在手,这就是裴旻另外一把本命飞剑的天赋神通。

    飞剑名为“水仙”。

    让裴旻能够仿佛光阴长河当中的一头水鬼,在裴旻有心设置的座座渡口畔,随心所欲,游走无拘束。

    除了有一层天然限制,极其消耗裴旻的灵气和心神,而且其实最为忌惮笼中雀这般的小天地,但是年轻人境界不够,天地不够牢固,看似无漏,终究不算真正的无懈可击,当然还是有隙可乘的。

    当裴旻一步跨出,真身留在原地,出窍阴神则“游曳”来到一处光阴渡口,双指作剑,朝山脚处一袭青衫的后背轻轻一戳。

    真实天地当中,陈平安一个心生感应的身形倾斜,然后一个踉跄,莫名其妙从后背处出现一个窟窿,既无半点剑气,也无丝毫剑意,陈平安如果不是灵光乍现,恐怕就要被一记指剑洞穿心窍了。不会死,但是会少掉半条命,武夫体魄留下一个巨大的后遗症,练气士境界会不会跌境,看那半条命的运气。

    然后天幕处出现了一道剑气光柱,将其笼罩其中。

    双手持剑,连人带剑,砸在那座平整山顶之上,最终山崩地裂,整座山头都炸开,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坑洼。

    是裴旻的第三把本命飞剑,“一线天”。

    只是大坑当中已经失去了陈平安的踪迹。

    但是一道道笔直一线的剑光,在天地间出现,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横七竖八,一一掠过,每次剑光现身,末端都有一袭青衫仗剑,左手持剑,出剑不停。

    在那渡口处的裴旻阴神,忍不住感叹一声,看来是个走惯了光阴长河的,不然不会躲这一剑。第一剑,好像是那十二剑重叠?

    裴旻阴神就在三座心神预设的光阴长河渡口,递出了十二道指剑。年轻剑修敢在自己这边抖搂那心念分神的手段,那么裴旻依旧是有样学样,用以还礼。年轻人的本命窍穴,搁放五行之属的本命物,加上储君之山的气府,差不多刚好让裴旻轻轻敲门一遍。

    老人始终压境在仙人。

    其实已经够欺负一个晚辈的了。

    这个年轻人,靠着一把飞剑小天地,一副止境武夫的体魄,以及熟稔光阴长河,加上左手持有那把足够锋锐的仙兵长剑,大体上已经救下自己三次。

    在裴旻准备收起神霄、水仙和一线天三把本命飞剑的时候。

    毫无征兆,一剑赶至,而且来得有点不太讲道理。

    是一把无人持剑的剑尖太白所炼,比那先前陈平安剑鞘一剑斩落,剑术不同,剑意剑道更不同。

    长剑直线而至,直奔干涸河床旁的裴旻真身而来,自斩笼中雀小天地,所以一往无前,势如破竹。

    裴旻阴神退出光阴长河,归窍真身,想了想,没有选择避让锋芒,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那把长剑的剑尖。

    一团剑光轰然绽放。

    以至于整座小天地都变成雪白一片。

    一袭青衫在裴旻身后递出一拳。

    结果迎头撞向裴旻尚未收起的三把飞剑。

    躲过神霄,被水仙割破脖颈,被一把一线天从拳头穿透整条胳膊,最终从肩头处刺穿。

    身为止境武夫,陈平安这一拳,竟然最终静止悬停在裴旻的身后一尺处。

    因为裴旻的第四把本命飞剑,就悬停在陈平安眉心处,只有一寸距离。

    飞剑静止,只是剑尖所指,陈平安原本就鲜血模糊的整张脸庞,好像被一盆剑气清水冲洗了一遍,再无半点鲜血,但是眉心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窟窿。

    裴旻缓缓转身,笑道:“是觉得以命换伤,不划算?”

    陈平安收拳,抬起手掌,抵住眉心。

    心念微动,长剑与剑鞘同时画出一个弧线,分别绕过裴旻,朝陈平安飞掠而来,最终长剑归鞘,被陈平安右手握住。

    与此同时,化剑无数的那把井中月,最终归拢为一剑,一闪而逝,返回那处本命窍穴。只是笼中雀,依旧不曾收起。

    裴旻问道:“知道我为何在此,为何出剑,为何留力?”

    陈平安点点头。

    裴旻终于有些理解当年与邹子的那个约定了。陆台以后需要打杀之人,其实一直不曾远在天边,两次都始终近在眼前。陆台拥有那两把占尽先手、后发优势的飞剑,确实仍然不够,还得加上自己传授剑术。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今夜问剑,除了那没头没脑的一剑,估计是想要回礼,未尝没有事先演练一场的念头。

    加上裴旻也不介意此事,就顺水推舟,大致上给出了三把本命飞剑的剑术,至于能学走几成,看陈平安的本事。

    要是一个本事不济,死了,或是重伤跌境,就怨不得别人了。

    如果裴旻真要杀他,天宫寺那边一个仙人境的白衣少年,可以拦,但是注定拦不住。

    之前裴旻就与申国公高适真说过,千里之外,某人都会救人不及。而这个某人,当然就是陈平安的师兄,左右。

    陈平安放下抵住眉心的那只左手,突然做了一个古怪动作,结合一门指剑术,学那裴旻的剑气流转,双指并拢,轻轻一戳。

    裴旻摇摇头,“几分形似而已,后来的剑修陆舫都学不好,何谈其他武夫。”

    那个剑术造诣还可以的痴情种,勉强算是裴旻的一个不记名弟子,裴旻不愿多教他剑术,陆舫曾经专程为了这门指剑术,去过一趟藕花福地。

    陈平安心中了然。

    藕花福地的镜心斋,有那指剑术享誉天下,看来这门剑术的老祖宗,就是裴旻了。当然两者威力,天壤之别,镜心斋的福地武夫,只是学到了些皮毛。

    裴旻抬起一手,手心一捧凝为拳头大小的溪涧流水,重新倒入河床,然后问了个问题:“陈平安,你是个哑巴?”

    除了天宫寺的大门口,年轻人说了句客气话,之后一场架打下来,竟是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

    陈平安摇摇头。

    裴旻微微一笑。

    陈平安立即悬剑在腰侧,抱拳道:“剑客陈平安,见过浩然裴旻。”

    先自称剑客。对方的名字也喊了,却也还是个分量不轻的尊称、敬称。

    裴旻双手负后,缓缓走在溪畔,陈平安默默跟上,落后半个身形,呼吸浑浊,脚步不稳。身上伤势实在太多,而且绝对不轻。

    如果承受同样程度的伤势,裴旻未必能够像自己这样行走。

    裴旻突然说道:“故意拖延时间,是想要通过你的学生,从高适真嘴里撬出点线索?”

    陈平安反问道:“前辈为何会与一位托月山百剑仙之首,搅和在一起?”

    裴旻同样反问道:“你难道不该好奇那个斐然,为何在你看完密信之后,再让我递剑?既然一切谋划,都已水落石出,一个龙洲道人,杀不杀,还有区别吗?至于斐然为何如此,我倒是真的有些奇怪了。你们俩个,到底什么关系?”

    陈平安松了口气,“没什么关系,只是在战场内外,打过两次照面。”

    裴旻点点头,“原来是为了确定我与斐然约定的具体内容,怎么,担心我是蛮荒天下的细作?”

    陈平安说道:“斗胆问剑,就是确定此事。”

    裴旻惊讶道:“你有信心,在我剑下逃命?”

    陈平安没有给出答案。

    说自己年少无知,不够真诚。调侃一句吹牛不犯法,极有可能会多挨一剑。

    干脆什么都不说。何况这会儿,随便说句话都会浑身绞痛,这还是裴旻有意无意,并未遗留太多剑气在陈平安小天地。所以陈平安还能忍着疼,一点一点将那些稀碎剑气抽丝剥茧,然后都收入袖里乾坤当中。

    先前在寺庙门外,与崔东山交待之事,就是留心自己收起笼中雀小天地后的一枚白玉簪子,一定要迅速将其收入囊中。

    若是笼中雀破碎,同时又无白玉簪子掠空,就让崔东山什么都别管,只管逃命,争取以最快速度往南逃命,尽早与姜尚真汇合。

    所以崔东山在天地隔绝之时,就会立即飞剑传信姜尚真,密信肯定内容不多,大概就是类似一句“速速赶来问剑裴旻”。

    到时候陈平安如果还有一战之力,就可以走出崔东山暂为保管的那支白玉簪子,联手崔东山和姜尚真。哪怕已经身负重伤,陈平安终究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其实先前这一战,只说险象环生的问剑过程,其实还不算是真正的凶险,陈平安只怕裴旻万一真是那文海周密留在桐叶洲的棋子,或者与那仙人韩玉树是同道中人,裴旻一个不管不顾,直接以飞升境剑修境界,选择倾力一剑斩杀自己。

    裴旻愿意先以一截伞柄问剑黄花观,看似没有太重的杀心,可在陈平安先前看来,要归功于学生崔东山的现身,让裴旻心生忌惮。而崔东山又一语道破对方身份,接连拎出左右、刘十六和白也三人,摆出一副求死架势,更是一记神仙手。崔东山就是明摆着告诉裴旻,他们先生学生二人,今夜是有备而来。

    所以说下棋一事,无论是自己落子天宫寺外,还是明知面对裴旻,一样能够算计人心,这个学生在棋术一道,都是自己这位先生的先生了。

    裴旻叹了口气,“知道你还是半信半疑,也很正常。我这个人比较怕麻烦,倒不是担心你去文庙那边告状,而是约定还没完成,不好随便离开此地。不妨与你说件事情,我勉强能算是陆台的师父,之一。那孩子身为剑修,却恐高,其实不是装的,是因为他年少时,在陆氏藏书楼秘境中,得到一部我撰写的剑谱,所谓剑谱,其实就是里边藏有四把本命飞剑的四道精粹剑意,那孩子傻乎乎问剑一场,跌境之外,道心都受损了,不然换成一般的剑修,有他那资质,加上陆氏家底,早就是一位元婴剑仙。”

    陈平安说道:“明白了。前辈的行踪,不会流传开来。”

    一个年轻晚辈如此识趣,反而让裴旻有些于心不忍。

    陈平安却说道:“我知道陆台,就是那个同为年轻十人之一的剑修刘材,有人想要针对我,而且手段极其巧妙,不会让我一味吃亏。所以没关系,我可以等。不是等那刘材,是等那个幕后人。”

    藕花福地镜心斋的指剑术。

    是小事,但是小事加小事,尤其是加上一个“陆台的师父之一”,线索逐渐清晰,终于被陈平安提起了一条完整脉络。

    大泉王朝,浣纱夫人,天然狐媚的女帝姚近之。浩然天下中土神洲,在白也先生和剑术裴旻共同所在的那个王朝,也有一座天宫寺,曾经也有皇后祈雨天宫寺的典故,而裴旻在那天宫寺,还曾经留下过一桩典故。

    当年在小镇家乡,因为一片槐叶飘落的缘故,陈平安选择遇姚而停。在桐叶洲误入藕花福地之前,先逛了一圈类似白纸福地的古怪秘境。而在更早的飞鹰堡,那个施展了障眼法的汉子,的的确确是露过面的,当时与出门的陈平安擦肩而过,那会儿陈平安只是觉得有些古怪,却未深思,可哪怕深思了,那时的陈平安,根本想不远。

    看来与裴旻一样,天宫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打招呼”,是一种不算提醒的提醒。好像是那个年少时赠送糖葫芦的汉子,在很多地方,事先都与陈平安埋好了伏笔,只看陈平安愿不愿意,能不能多想几步,是否涨了记性,确信那匪夷所思的种种万一,就真是处处是那万一。

    当年与陆台两人结伴游历,陆台曾经开玩笑,因为瞧不起陈平安的那枚养剑葫,陆台亲口说过他有一件养剑葫的老祖宗,所以后来听闻年轻十人,陈平安才会将其与剑修“刘材”联系起来。

    陆抬,剑术裴旻,距离观道观入口处并不算远的桐叶洲大泉王朝,姚近之同样是天宫寺祈雨过后顺利称帝。

    都是细细碎碎的零散线索。

    就像当年游学路上,一本江湖演义小说,李槐只对那些大侠们惊心动魄的打杀场景感兴趣,小宝瓶却更感兴趣那些在书上,都没能说上一句话的小人物,以及那些如飞鸟劝客声的山山水水。其实两者皆可,可翻书可以如此随性,书外的人生路上,尤其是登山修行,陈平安就不得不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一字了。

    裴旻没来由问道:“与你师兄左右学了几成剑术?”

    陈平安老老实实回答:“不到一成。”

    ————

    在裴旻剑气小天地被先生随便一剑打碎,先生又跟随裴旻去往别处后,崔东山先飞剑传信神篆峰,然后重返禅房院外,翻墙而过,大步向前,走向那个站在门口的老人,大泉王朝的老国公爷。

    看来被那道剑光吓得不轻,呆头鹅似的杵在门口不敢挪步了。

    白衣少年双手叉腰,离着禅房门口还有十余步,怒道:“你瞅啥?!儿子看爹两行泪啊?那还不给我哭!”

    高适真笑了笑,没有老裴护着屋门,风雨飘摇,老人已经感到有些寒意了。

    白衣少年一个拧腰蹦跳,落在距离禅房只差五六步的地方,背对高适真,指向自己先前所站位置,抬起袖子,自顾自骂道:“我瞅你咋地?!爹看儿子,天经地义!”

    然后当白衣少年转过身,高适真看到那张脸庞,一个神色恍惚,身形一晃,老人不得不伸手扶住屋门。

    崔东山打了个响指,撤去那张高树毅脸庞的障眼法,笑嘻嘻道:“老高啊,你是不知道,我与姓高的,那是贼有缘分。”

    高适真沉声道:“他会有你这样的学生?有些玩笑,开不得。”

    崔东山使劲点头道:“意外不意外?老高你气不气?”

    言语之间,竟然又变成了一张高树毅的脸庞。

    高适真眯起眼,一手撑在门上,一手攥拳在身后,“觉得好玩,就继续。”

    那个“高树毅”捶胸顿足,“害得老高一大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树毅大不孝,果然该死啊。”

    高适真冷声道:“很好玩吗?”

    崔东山嘿嘿一笑,一步横移,走出一个白衣少年,但是原地留下了个“高树毅”。

    大雨滂沱,就那么砸在年轻人身上,很快变成一只落汤鸡,年轻人沉默无言,神色哀伤,就那么直愣愣看着高适真。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边,有愧疚,埋怨,怀念,不舍,哀求……

    而白衣少年则继续一步一步横移,晃晃悠悠,不断挪步远离那个年轻人。

    心如刀割的高适真低下头,喃喃道:“恳请仙师收起术法。”

    缓缓抬起头,高适真侧过身,这位老态龙钟的国公爷,不经意间弯腰更多,神色黯然,说道:“仙师进屋坐。”

    崔东山却笑问道:“当真不多看几眼?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高适真摇摇头,率先转身走向屋内落座。

    崔东山就让那“高树毅”移步,站在窗口那边。

    进了屋子,坐在裴旻先前所坐的椅子上,崔东山伸长脖子,看了纸上那个大大的病字,点点头,“老高你确实是该来这寺里,治一治自己的心病。”

    崔东山双手搭在椅把手上,开始晃荡椅子不断“挪步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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