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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四章 舟中之人尽敌国(第 2/4 页)

    天地接壤,大劫临头。

    可不是他让那三位纸片神祇随口胡诌的玩笑话。

    如果有谁能够获得那缕剑气的认可,才是最大的麻烦。

    天大的麻烦。

    好在目前看来,并无这种天命所归之人。

    既然暂时闲来无事。

    老人打开一本书页薄如蝉翼的书籍,内容以细微近乎不可见的蝇头小楷写就,期间还夹杂着一页页修士画像。

    除此之外,便是一部章回体小说了。

    每一章,便是一位修士在此地的经历与生死,事无巨细,皆有详细描绘,所有人在此地的言行,都有一字不差的确切记载,不过每个故事的篇幅,有长有短。

    看似谁都是主角,但是谁都会死。

    这便是老人无数年来,在偷偷摸摸炼制名山大川之外,最重要的修行之道。

    白雾茫茫,山水境内,纤毫毕现。

    这便是真正上乘的神人观山河。

    如今的圣人坐镇小天地,可不是三教百家早年自己琢磨出来的门道,一样是学来的。

    高大老者最想要去拜访的,不是什么三教圣人,而是那座诸子百家当中的小说家修士,他们坐镇的白纸福地。

    肯定可以大道相互裨益,好一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座天下的读书人,说话就是讲究。

    高大老者抬起头,望向青山之巅的道观方向,感慨良多。

    遥想当年,他追随那人一起修道,山中人少,唯有书多,藏书极丰,他也算遍览群籍。

    一次那人难得开口言语,询问看书看得如何了。

    他答道,看道家典籍,生中有死,有点冷。看佛家经文,苦中有乐,有点热。看儒家经义,规规矩矩,有点烦。

    那人便笑言,读进去了些许,远未读出来,人在深山中,见山不见人,还不算好。

    只是不等他看书更多,便有了那场一剑递出、剑气如暴雨的惊天变故。

    那一剑,真是至今想来,也会让人觉得背脊生凉,肝胆欲裂。

    那人临终之前,为了破开天幕,将这座主人更换多次的小天地与自己,一同送出家乡天下,其实已经无力约束自己更多,便只能与自己约法三章。

    岁月悠悠,所谓的约法三章,已经不再是什么束缚,如今就只剩下那一缕剑气还在苦苦支撑。

    随着这座天下的修道之人,闯入此地,像那武夫黄师,行事一个比一个肆无忌惮,一次次打碎木像,事后他又缝缝补补,重新拼凑起来,对那人仅剩的些许敬畏之心,便随之消磨殆尽。

    老人随便瞥了眼远方。

    若是有人胆敢坏了他的这场观心局,比如胆敢以蛮力镇压众人,那就可以先死了。

    刚好拿来杀鸡儆猴,好让那些小崽子愈发相信此地,是某位远古飞升境修士的修道之地。

    付出些代价,无非是消磨几十年光阴积攒下来的表面修为而已,对于他这种存在,光阴不值钱,砥砺道心,修行道法,才最值钱。

    有机会这么做的,都没这么做。

    没本事这么做的,偏偏打肿脸充胖子,例如那个名叫詹晴的小侯爷,徒惹笑话,一步错步步错,注定是活不长久的,而且说不定会死得比较伤心伤肺了。

    例如死在某位蝼蚁手上?

    或是干脆安排一二,让这个小家伙,死在他那位心爱的白姐姐手上?

    ————

    白玉拱桥附近,已经没有打斗,变成了一场心境上更加凶险的乱战。

    桓云老真人以符阵环绕周身。

    白璧怀捧古琴“散雪”,十八颗压胜花钱,亦是没有收起的意思。

    一时间此地气机涟漪,紊乱至极。

    不过也正好隔绝了其他所有修士武夫的窥探。

    六人站定之后,各有心声交流。

    老真人桓云,彩雀府孙清,水龙宗白璧。

    暂时来看,是只有机会和实力活到最后的人。

    但是这三人,分明各有牵挂。

    孙清是武峮,以及那名弟子。

    白璧是詹晴。

    桓云需要为沈震泽两位嫡传弟子护道。

    师门传承,大道之上的未来道侣,自己的良知。

    所以这个局,对三人而言,都会是一个极其难熬的问心局,不输其余为活而活的任何人。

    桓云不是没有想过要,联合所有人,一起对抗这座小天地的古怪规矩。

    但是太过涉险,很容易早早将自己置身于死地。

    相信孙清与白璧更是如此。

    有心无力,何况还未必有心。

    白璧率先开口,“先找那五人。”

    孙清微笑道:“找到了,又该怎么讲?”

    白璧换了提议,“那个黑袍老者,总得先找出来吧?”

    孙清摇头道:“这种人,你以为找到了,便可以随便杀?到时候是你白璧身先士卒,还是咱们这位神通广大的小侯爷亲自出马?”

    很快就有两人附议孙清。

    詹晴苦笑不已。

    自己在第一场厮杀当中,被众人除之后快,谁都卯足了劲都要杀他。

    结果一个言行滑稽的老东西,竟然谁都要心存忌惮,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对他展开围杀狩猎。

    桓云犹豫了一下,提议道:“我们不杀人,只取宝,并且这些宝物谁都不拿,暂时就放在山顶道观那边。”

    一位野修头目冷笑道:“这还不是脱裤子放屁?最后能够活下来的,就五个。给咱们手起刀落了,死了个痛快,还省去他们一份煎熬。”

    另外一位年迈武夫,点头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先解决掉一拨人,我们六人,半旬之内,每个人可以护住四五人,咋样?”

    这两人便是附议孙清的那两位。

    詹晴说道:“五人太多。”

    那野修啧啧道:“你与这自家婆娘,反正身边无人可用,就只剩下两个了,当然觉得多,按照小侯爷的想法,是不是留下两人性命,才刚刚好?”

    詹晴抖了抖衣袖,无所谓道:“那你们继续聊,当我不存在。”

    原本詹晴还想要提议,所有人先停战,一起针对那五人,再谈后续。

    看来是痴心妄想了。

    估摸着现在他詹晴无论说什么,都是白搭。

    不谈那得宝最多的五位。

    目前活着的,还有四十二人。

    白璧说道:“那就各留三人,但是事先说好,我与詹晴,可以再拉拢两人,护住他们性命。”

    桓云没有说话。

    因为云上城就只来了三人。

    他桓云,只是一位短暂的护道人,甚至不是那两个年轻孩子的传道人,更不是什么云上城修士。

    至于更多的他人生死,实在是顾不得了。

    孙清虽然不愿意与这帮人掺和,但是她没有开口。她除外,武峮,与自己弟子柳瑰宝,还多出一个名额。

    而少女已经用言语心声,祈求孙清救下一人。

    是一位她们在访山路上认识的陌路人。

    一见钟情,不过如此。

    孙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年自己遇上那个年轻读书人,不也如此。

    师父自己尚且如此,就没资格与弟子牢骚什么大道理。

    不过突然有人以聚音成线的武夫手段,主动与孙清说道:“我知道你是彩雀府孙府主,我与楚兄弟,都信不过小侯爷这拨人,不如咱们联手,先说服桓云老神仙,让他袖手旁观便是,我们先一起宰了詹晴他们,这伙人最是不守规矩,比野修的路子还野,宰了他们之后,孙府主你就是我们的领袖,最后我与楚兄弟,再与你们彩雀府,伺机杀掉桓云一方,如何?最后差不多是我们五人活下,岂不安稳?”

    孙清皱眉不已。

    既不答应,也没拒绝。

    那位武夫也不着急。

    对他来说,老真人桓云道法是高,本该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可惜太扭捏老好人,注定无法一起做大事。

    至于詹晴与那金丹女修,皆是坏水烂肚肠的坏种,远远不如彩雀府孙清这般让人放心。

    而且被他认出身份的孙清,修为足够,两位随从的手段城府,更是不差。

    至于那芙蕖国出身的白璧,先前她已经亮明身份,不过又如何?水龙宗祖师堂嫡传,了不起啊?去他娘的大宗门谱牒仙师,真要有本事,怎的不一口气杀了我们全部人?

    詹晴其实大致猜到了自己这一方的处境。

    愈发悔青了肠子。

    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谱牒仙师,以及山泽野修行事风格的先天不足。

    而白姐姐显然是被他连累了。

    只是让詹晴心情略好的一个结果,是马上就会死掉十八人。

    反正他和白姐姐这边,不但不会再死人,反而可以多出两位临时的“供奉客卿”,队伍当中,那么每少一人,他和白姐姐就多出一分胜算。

    与仙府山门相对的白玉拱桥一边水畔,一位肩头挨了高陵一道拳罡擦过的年轻人,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坐在河水之畔。

    身上一件锦缎袍子,被那道雄浑拳罡波及,早已松垮稀烂。

    一个野修壮汉与他道侣,两人并肩,坐在这位年轻人附近,壮汉掬水洗了把脸,吐出一口浊气,转头笑着劝慰道:“怀公子,不打紧,天无绝人之路,我觉得你吉人自有天相,跟着你这一路走来,不都是化险为夷吗?要我看啊,这么大的福缘,该有你一份,咱们夫妇二人,跟着怀公子你分一杯羹就行。”

    年轻人说着一口不算娴熟的北俱芦洲雅言,喃喃道:“先前那些小打小闹,不过是四五境的妖物作祟,如果不是认识了你们,估摸着也只会绕路,哪敢去厮杀一番。本来只是想着去书院游学,不曾想会是这么个惨淡光景。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

    那妇人皱了皱眉头。

    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天到晚只会说些晦气话。

    先前可以忍,是因为这位别洲读书人在言语之中,透露出他与书院一位夫子有些浅淡渊源,可以勉强进入书院借书抄书。

    一个才四境瓶颈的下五境修士,先前厮杀起来,倒是热血上头,先吃了北亭国小侯爷一记术法,竟是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事后又莽莽撞撞冲上去,差点一头撞到那高陵的拳罡当中,如果不是被一位少女一巴掌拍开,已经死无全尸了。

    不愧是读书人。

    一位身材苗条的少女抹了把脸,一路走来,歪头朝地上吐出好几口血水,最后大大方方坐在年轻读书人身边,说道:“姓怀的,接下来你就跟着我,什么都别管。”

    年轻人一脸茫然,低声问道:“还有厮杀不成?”

    少女笑道:“你又要像先前在桥上,打算拼死都要救我了?”

    年轻人有些难为情,谁救谁都不好说。

    少女摘下腰间酒壶,递过去,“喝点酒,壮壮胆子?”

    年轻人摇摇头,脸色微红,“柳姑娘,我喝不来酒的。”

    少女便自己喝酒起来,一抹嘴,抬头望向山顶,笑道:“怀潜,想说‘于礼不合’便直说。”

    年轻人哑口无言。

    少女正是彩雀府金丹孙清最器重的嫡传弟子,柳瑰宝。

    彩雀府上上下下,连同武峮在内,都觉得少女会成为下一位府主,没有任何悬念。

    少女年岁还小,虽说年龄瞧着要比犹有稚嫩的面相,更大一些,但在山上修士当中,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修道天才,她如今有了洞府境修为。

    而且在武峮率先向高陵出手之前,她随后两次开口,都直接决定了整个战局的形势走向,甚至可以说詹晴与白璧最记恨之人,就是这个境界不高的少女。

    那来自别洲远游求学的年轻读书人,姓怀名潜,莫名其妙就卷入了这场灾厄当中。

    柳瑰宝反正很中意他,尤其是使劲装着自己是一位老江湖、那份故作精明的痴傻,那些个装出来的机灵劲儿,真是憨得可爱。

    兴许是柳瑰宝自己太早慧多智,对于这个境界修为不曾作伪的怀潜,反而瞧着就喜欢。

    就像师父说的,喜欢一个人若是要讲道理,理由多多,那就不是真正喜欢,赶紧换人喜欢去。

    师父每次喝酒醉醺醺,与她这个弟子吐露心扉,说那刘先生的种种事迹,然后无意间蹦出这种话的时候,落在柳瑰宝眼中,其实也很可爱的。

    师父那边,又有了些定论。

    柳瑰宝觉得挺没劲的。

    商量了该杀谁,现在就是在决定怎么杀,谁来杀了。

    聪明一点的人,应该可以察觉到征兆。

    柳瑰宝转头望去,看来聪明人的,还是少。

    而师父那边六人,还在专心致志,忙着勾心斗角。

    一位汉子独自一人坐在河边,手脚冰凉。

    离着所有人都有些距离,没办法,孤家寡人一个,没死在前边的乱战当中,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汉子脚上穿着一双磨损厉害的靴子。

    不知是谁率先以心声喊了一句,说那六人认可了小侯爷詹晴的提议,决定要杀光所有野修。

    谁都不太确定,但是谁都不敢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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