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八十四章(第 3/3 页)
张容眼也不抬,应声:“嗯,知道了。”
然而当年直到张容中考之后出了成绩,确定是以踩电门的分数考上了一类高中之后,他才真正有时间抱桃酥到楼下的小花园里走一走,将它放在秋千上让它玩一会儿。此前,桃酥的生活跟住进这间房后几近没什么不同,只能踩着猫步顺着为它定制的小楼梯踱步到窗台上,蜷成一团,从八楼往下看方块大的草坪,火柴棍般渺小的树。
连花园秋千也只不过荡了三四次而已,之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某天早上,韩耀起床按照十几年的习惯,照例想去摸摸桃酥的肚皮,帮它梳理皮毛。桃酥没去舔韩耀的手,安静的团在阳台边靠近落地窗的窝里,保持睡觉的蜷缩姿势,已经凉了。
那天张容在泪眼婆娑中,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呜咽,看见父亲的眼泪。
张容去按父亲的肩,低声安慰:“爸,别哭了,你别哭了。”
那天也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真正面对离别,面对亲人彻底离去,走向生命的彼岸。
张杨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只家养的猫,现在却感到后悔不已。
韩耀一定也在后悔。
二十年是猫的一辈子,桃酥陪伴他们走过最难熬的日子,没给他们添丝毫的负担。他们以为给它吃饱,买这样那样的东西就是好,是喜欢,其实根本没能带给桃酥丝毫它想要的,惦记的。桃酥从来不稀罕这些个玩意儿,它就爱蹲坐在哪个既高又窄的地方四处望,愿意到处溜达,游走,随便想到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伏在草丛中逮一只耗子,叼回家炫耀。
从前在南郊,四条街,桃酥也许未必吃得饱,可是起码它从身到心都是自在的,后来搬到这么个四四方方的牢笼,那时它也还能跑能跳,每天盯着窗外出不去,该是多大的折磨。再过几年,等到连上床都费劲了,才偶尔抱它出去逛一逛,这对它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可恨的是他和韩耀,心里一直明知道它想什么,明知道它惦记哪种生活,可他们就是不当回事。他们还说,不出去又能怎么样呢,这不也好好的么,猫哪能想这么多呢?
谁也没想到竟这么快,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已然不再,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对它好,没想过该怎么对它好,现在什么都不赶趟了。
直到它走了才想起如此多,一样一样涌进张杨的脑袋里,都是它活着时他们不曾记挂考虑的“小事儿”,譬如想不想走出这间封闭的房子里,想不想顺着排风扇跳到楼下玩上一天,想不想站在墙头上吹风,想不想……
何其可悲的,世人脚下的路注定是无法回头的,一旦走过去之后才意识到错过了的东西,也全无补救的办法,只能继续沿着路途走下去,用余下的时间遗憾追悔。
即使在旁人看来,只是死了一只猫而已。
他们把它埋在二道河子的野花田里,那里有猫喜欢的关于自由的一切。
老槐树伸张干枯的枝桠朝向天空,渴望一片云彩愿意落在它怀抱里。韩耀坐在丛生杂草中,不断回想他人生的曾经,只有桃酥陪伴的最寒冷、黑暗的冬天。
以及冰消雪融之后,桃酥环绕在他腿边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