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乡异客 六十(第 4/4 页)
第七十五分钟,对手的守门员第二个噩梦终于降临了,在禁区左路活动的欧阳东两条腿简直比他的双手还要灵活,就象杂耍一般在皮球上晃来绕去,眨眼间的七八次假动作让他的对手头晕眼花,根本无法判断欧阳东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力,又会从哪个方向上启动;缓缓滚动的皮球逼得他不断把身体向后移,待他终于不顾一切准备破坏这次突破时,欧阳东却已经连球带人从他身体一侧突过去;皮球立刻就从人缝中窜起来,很少有花哨动作的杨晋泉凌空用脚后跟把皮球一磕,跟上的段晓峰迎球便是一记怒射!
足球就象炮弹一样砸进网窝!
体育场就象沸腾的锅炉一样,爆炸了……
通往足球盛会的大门从来不曾象现在这样清晰,似乎我们一伸手,就能够触摸到它那辉煌的沉重的铜钉……
所有人都象疯了一样,紧握着拳头有力地挥舞着,千万人合唱的义勇军进行曲在体育场上空盘旋,连那些见惯大场面的主席台上的大人物们的嘴唇,也不禁随着这嘹亮强劲的歌声而轻轻蠕动,电视机前的观众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再也无法在沙发里坐稳当,只能兴奋地站在电视机前,或者喃喃说着什么话,或者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恨不得自己就置身在屏幕里这热烈的场面中,和那些素不相识的知己们一起放声高歌,一起尽情抛洒泪水……
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辞有尽而意无限的话,“宜将余勇追穷寇”,现在,正是追穷寇的最好时机,对手在国家队连绵不断的攻势面前,不得不收缩防线,在禁区内外接连摆下两道稳固的防线——他们不是不知道二比一的比分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时间对他们来说有多么的紧迫,可面对突然强大起来的对手,他们没有更有效的办法可想,只能先巩固防守,然后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的神灵身上,期待着对手犯错误。
这正中欧阳东们的下怀,接二连三的打击未必能够真正扩大战果,可却足以把不多的时间消磨过去……
第四裁判官走到场地边,然后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电子显示牌,中方教练组用一个后卫替下一个体力有些不支的前卫,国家队的阵型从四四二转为五三二。教练组如此安排的用心可谓良苦,历史的教训告诉他们,最后时刻总是最容易饮恨的时刻,在打击对手的同时,稳固自己的后防线更为重要。
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这又是一个多么愚蠢的举动,它在巩固防线的同时,不也是在告诉场上的队员们,防守已经超越了进攻,成为最后几分钟里的最佳选择吗?更加愚蠢的是,换下一个前卫,这就让杨晋泉的位置不得不向边路倾斜,这不啻于抽掉了欧阳东身后的一面坚实的盾,他的心思再不能全部放在组织进攻上,他得时刻留意着对手的进攻——担当着欧阳东身后防守重任的杨晋泉实际上就是这支队伍的后腰,他衔接着国家队的攻守转换,同样负责阻截破坏掉一切越过欧阳东的进攻……现在,腰没有了。
对手立刻用一名前锋换下一名后卫,三四三阵型!只有进攻才能把他们拖出绝望的泥潭!
第八十一分钟比赛再一次回到起点,对手利用一次间接任意球,利用规则中的疏漏之处,快速开出皮球,两次倒脚加一次射门,便把比分重新定格在二比二!
就象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挥,体育场中沸腾的喧嚣立刻消逝得无影无踪,所有人都木着一张脸呆呆着注视着比赛场上的情势变化,冥冥中,许多人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历史难道真会惊人的相似?!我们苦难的足球之旅,难道会又一次断送在希望燃烧到颠峰的时刻?!
寂静,可怕的寂静。所有人都站立起来,安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长传,然后是边路带球突破,边后卫没有能拦截下疯狂的对手,在底线附近摆脱防守之后,他冷静得近乎盲目地把足球踢进禁区;十号转身接下皮球,灵巧地回传给一位及时插上的队友;又一次贴着草皮的短传,就象一阵风一般卷进小禁区的九号抢在杜渊海之前,用脚尖从杜渊海的双手之间把皮球偷走,然后就是轻轻地一挑……
啊——
寂静得就象深夜里安静的山间小镇一样的体育场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凄厉的嗓音让所有聆听到它的人心脏猛地收缩成一团,不少人在这声惨叫中眼前一黑,几乎没有晕过去……
比赛已经结束了,只有那些不甘心接受失败的最忠心的球迷还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伫立着,用各种颜色区分出来的看台上残留着一地的纸片,还有几面被人折断了旗杆的旌旗,五颜六色的旗帜被无数双脚憎恨地践踏过唾弃过,早就失去了它本来的色彩;主席台上,几位体育场的工作人员正拖着沉重的脚步,收拾着茶杯桌布和桌椅,主席台对面那副“足协,洗了睡吧”的横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挂出来,黑色的大字就象一篇篇血泪交集的控诉,在忽起忽停的许许夜风中缓缓摆动着……
几个助理教练和替补队员拖着更为沉重的脚步,在草坪上挨个劝慰着就象被抽掉全身筋骨和精气的队员们,段晓峰,这个已经三十岁的大男人坐在草稞里,双手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双腿,被涔涔汗水湿透的头发深深埋在膝盖中,就象个孩子一样嘤嘤唔唔地哭泣着……
欧阳东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从主裁判鸣响终场哨引那一刻起他就再没有挪动过位置,他的手软绵绵地低垂在自己的身边,使劲地揪扯着早就被对手撕扯出来的运动衫,手臂神经质地抽搐着;他的大腿上还有一条血淋淋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把他白色的球袜上端浸湿了好大一团,暗红色和白色纠缠在一起;他就象一个贫血的人一样嘴唇灰白,腮帮子上一条肌肉不停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