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涅磐 一(第 3/3 页)
不过最开始欧阳东并没有住在这里的心,他现在在莆阳上班,回来一趟路上就要花去两三个小时,而且一周最多只能在省城呆两天时间,要是连续几周踢客场比赛,连回来的时间都找不出。不,他现在还不会住在省城,这样做实在太费周折,他最多只能把这里当作赛季末休息的地方,一个人清清净净地好好休息上一段时间,而且,叶强家和殷素娥家离这里都不算远,他也有个走动的地方。有朝一日,他要是遇上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儿,他就把家安在这里。
对于将来,欧阳东也有很精明的算计。自己还不到二十四岁,就算不能象彭山齐明山他们那样踢腾到三十多岁,也还能踢上四五年的足球,那时他差不多能挣下一两百万的钱,刨去花消,手头上存个百来万是不成问题的,有这么多的钱,干什么不行?就是他什么都不想干,这些钱存在银行里,利息也尽够开销了。何况,他和陶然俱乐部的合同是三年,每年他的收入都要上涨百分之十五,要是济身甲a行列,收入还会翻番。每当想到这里,欧阳东都会不由自主地咧嘴傻笑。他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要是说不知足的,那就是他还差一辆车,可他现在要辆车来干什么用?
要辆车来逃避!
四月初在莆阳主场与郑州中原的比赛,对欧阳东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那些上天赐予他的美妙华丽的技术与风一样的突破,忽然就消逝了。不需要旁人的提醒,欧阳东自己都能觉察出自己是在梦游,整整九十分钟里,他就没能找到往日那种澎湃的感觉,只能一次次无助地来回奔跑,“就象一只无头苍蝇”。这句尖酸刻薄话是一个记者写在《慕春江日报》体育版上的,欧阳东看见它时只能摇头苦笑,太贴切太形象了。不过,当着众多队友的面,他仅仅是笑笑,这笑既是让队友们放心,也是让自己放心,这不过是一场比赛而已,他有信心在下一场比赛时找回失去的状态。
下一场比赛他还在梦游。接下来几场比赛他都在梦游。
现在他惶恐了,他畏惧了,原本深深埋藏在心底最低处的那些可怕念头突然迸发出来,原来自己最初的表现都是假象,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不会踢球的人,只是由于这样或者那样的机缘巧合,冥冥中那只看不见的手让自己一夜成名。现在,命运女神无情地抛弃了他。那,冥冥中那位操纵人命运的神祗会不会做出更进一步的行动哩?比如说,把他已经得到的一切再收回去?
可怕的猜想让欧阳东坐卧不安。他周围那些观察明锐的人能明显地感到这些变化,欧阳东突然勤奋起来,在训练场上,他一改过去的懒散,如果说大多数人是百分之八十的投入,那他就是百分之百地投入,别人都去休息了,他还在一个人练力量,练速度,练传球落点,练……这就是为什么谁都知道欧阳东不在状态、而他依然能场场首发的原因。他的努力董长江都看在眼里,他愿意给欧阳东一个机会,他相信,只要有一场球,甚至是一个球,欧阳东找回他失去的东西,他就还能成为过去的欧阳东,或者,比过去的欧阳东还要好得多。
然而董长江失望了,所有人都失望了,欧阳东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陶然队的成绩也一天不如一天,每一轮战罢,陶然队的排名在甲b排行榜上就会下降一点,仅仅一个月,他们就从甲b老大的位置掉到第十位。五轮不胜,不!算上今天这场,是六轮不胜!
现在我们知道欧阳东要逃避什么了吧。当一朵鲜花盛开时,我们会不惜笔墨地夸赞它的娇艳,夸赞它的美丽,夸赞它的作用,为了达到引人注目的效果,我们甚至会把那些绿叶和根茎一并拿来大肆夸耀一番,可当它凋零时,当呼啸的北风漫卷大地时,我们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它,甚或,践踏它。
欧阳东现在就是那朵因为凋谢而被抛弃的鲜花。
随着他状态的消逝,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上的光环同样消逝了。媒体的指责、球迷的辱骂、教练表情复杂的脸色、俱乐部官员漠然的态度,这一切都让欧阳东寒心。而痛苦中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队友对他的不信任。曾几何时,每当队友拿到球,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看他的位置,然后把球传给他,可现在哩,即便是他处在合适的位置,即便他大声喝喊,队友也会考虑考虑再做动作。场上的不信任也会反映在平日的训练和生活里,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欧阳东根本就不敢去深想,他怕得出的结论让自己更加颓唐。
感谢大度的陶然集团,富有的酒业公司修建基地时,为每位一队队员设计的都是一人一间的寝室,这样,只要一关上房门,欧阳东就能独自一人,静悄悄地品尝生活的诸般滋味。可房门只能让他和别人隔开,还有媒体的无情包围哩。电视和报纸一样可以把一个人活生生地撕碎。
这时,省城第二环城路西四段聚美花园城七栋1703号就成为欧阳东的避风港。
泡上一杯茶,舒服地坐在落地窗前,惬意地看着通红的夕阳慢慢没入高低起伏的群山,一切不如意的事情都能被欧阳东抛在脑后,此时此刻,只有那种深沉的慵懒和弥漫全身的松弛,足球、比赛、教练忧郁痛苦的眼神、队友冷漠阴沉的表情、被球迷撕碎的球票,还有那些伸到自己面前的录音机、手机、话筒,都去他妈的吧!
人,真的需要有个家!
有个家,真好!